(舊文)這是第一篇。

我要死了。

站在風努力想把我推下去的三十二樓樓頂，我就這麼向下凝望著。

月光很皎潔，但即使沒有月光，在這攜來人往的大都市，亦不乏照亮夜色的人造光。

彎身拾起地上的錶，凌晨四點，行人仍然络驛不絕，真不愧是東方的大都會。

『就這麼跳下去的話，不只是會有清洗不掉的血跡吧，搞不好還得帶一兩個寃鬼上路呢。』我這麼想著。

於是，我離開了這棟大樓。

菜刀刨刀水果刀美工刀，很難想像哪一種是適合劃破血管的。

不該太早把網路退掉的，這樣我暫時很難找到資料。

罷了，既然決定要死的不給其他人帶來麻煩，這大都市就不是個好地方。

就算我把血液全部乾淨的從水管流出去，依照人類愚昧的程度，發生命案的房子，還是會租不出去吧?房東是個好人，沒必要害他。

然後，我退租了。帶著我需要維持生命的一切，我搭上了離開這人群的電車。


這兒是鄉下。

據說鄉下地方因為沒有污染，所以看的到清澄的藍天，但我無法抬起頭，即使抬起了頭，強烈的陽光還是會讓我什麼都看不見。

於是我開始走，離開車站沿著小河堤防吸著青草的氣息，一片夏景讓人心情大好。這麼好的心情我一定不會昏倒在路旁然後被漁拹工會的人救起，最後帶著一顆大飯團遇見一位喝奇怪果汁的女孩展開一段悲哀又幸福的故事吧。

轉入街道，我在商店買了一杯飲料，商店外竟然真有人在表演著人偶戲，不過仔細一看是用線操縱的，但是小孩子依然很開心，開心就好了。

是阿，如果能一直這麼開心就好了。

已經想不起來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生命的組成變成滿滿的痛苦跟罕有的開心呢?

『唔，不會吧，他的線是鬆的......』

這麼說人偶是自己動的了......真不可思議。

我與一個穿著制服的女孩擦身而過，繼續往前走。


鳥居。

據說這個國家有八百萬個神，一億一千六百九十三萬個信徒，但神社卻安靜的像被遺忘了的宗教一般。

沒有零錢，投紙鈔的話會受到比較多的保佑嗎?我調皮的想著。

『保佑我早日完成我的理想。』

雖然已經是這裡最高的山頭，但飛鳥飛的更高，向著黃昏的天色離我遠去。

找不到旅社，只好搭上晚班車，選最遠的站，然後，睡。


這兒真偏僻。

我已經走了不知道幾公里許，來到這蔓草叢生的山裡，在這兒死去的話，就不會給任何人帶來麻煩吧?

就這麼邊想邊走，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城門式的建築。

古蹟?

這裡又不是未開化的神秘非洲大陸。

但為什麼會像是從來沒人來過這裡呢?

我走了進去。

沒幾步又重見光明，好樣的，裡面竟然別有洞天。在這樣的山裡，竟然會有如此遼闊的平原！

穿過草並不高的草地，再小心爬上有點陡的小山坡，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莫名其妙的大海跟一棟木造高樓，還有......火車！？

我一定是在作夢吧。大概是剛剛累昏在路邊，現在正在做著亂七八糟的夢。

找不到方法過去，我乾脆就地躺下，聽著船鳴而過，就這樣度過一夜。

隔天，看來我不是在作夢，沒想到就連這樣的山裡都有人。


幾個月過去了。就這樣不斷的尋找著，我幾乎把這國家繞了一圈，錢也快花光了，我有點焦急。

在沒有詳述的旅程中我遇到了我以前的教授。我知道他不會阻止我的理想，於是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他答應幫助我。

現在的我就在教授的書房中，翻閱著一個沒啥名氣作家的小說。這是本沒啥對話的小說，整篇都是作者一個人自嗨叼絮著關於大海的一切。

大海？

我終於想到沒有人類的地方了。海裡多增加幾十公斤的食物，魚兒們也會高興的吧?

『教授，我想去看海。』

『決定了......？』他的語氣平淡的聽不出情緒

『還沒，但是大概有譜了。』


窗外景物向後飛逝著，雖然如此，但也要幾個小時才會到達目的地吧。

這段時間兩人沉默著。教授彷彿在想些什麼，而我正在把這些日子的經歷寫下來。

我承認我是個三流作家，原本我打算寫的很長的，但沒想到第一篇就可以結束了。

當然這跟車程也有關係，相信我。

『藉口。』原來教授一直在偷窺我寫的東西，我們兩個都笑了。

經過了一個長長的山洞，在我們隔壁一個穿著白色毛衣的男孩忽然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很痛苦似的彎下身去。陪伴他的綁著長長馬尾的女孩一面很擔心的照顧著他，一面也向我們點了個頭算是致了道歉之意。

那男孩抬起頭來，他的臉部沒有因為痛苦而扭曲，但卻沒有表情。

『下雨了。』這句話雖然莫名其妙，但是卻有著淡淡的蒼涼。

站快到了。我的故事就快結束了，他們的故事應該還很長吧?如果這個世界是這麼不可思議，那也許他們會就這樣前往有妖精的都市吧。

我祈禱他能得到幸福，能在最後獲得快樂，而不是永恆的遺憾。


紙張快到末尾了，故事也是。現在的我正坐在高空中，一個名為直昇機的飛行機械裡。教授真是個有錢人，不過更是個有人脈的人就是了。

我想那個機師一定知道我要做什麼。

終於離開陸地很遠了，不只是高度，長度也是。

『教授，這就拜託你了。』我是指這張紙。

『你真的......不多考慮一下嗎?』

『我已經考慮過頭了。這國家都被我考慮過一遍了呢。』

我微笑著，而他也微笑著。我從沒看過教授笑的那麼辛苦過。

(p.s：教授不准偷偷刪掉這段阿)

『那，再見了。』

『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能再見面，希望......你還可以是我的好學生。』

『教授，你知道我不信輪迴的。』

『說的也是......』

『不過，我也希望......你還會是我最喜歡的教授。』

真的，再見了─


我往後一步，又一步，終於踩空。教授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衝過來想拉住我。

但是晚了，我調皮的想著。

我以跟海平面平行的姿勢躺下。我看到了那片靛藍的天空，起初只是小小一片，隨著我用重力加速度離開機身，天空向著四方擴展著，無邊的擴展著。

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