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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陰雨霏霏。
我躺在塌塌米上,看著拉門外灰暗的天空。雨絲一條條從天而降,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會誤以為雨水是條從天空降下、連綿不絕的線,誤以為,這時也下著音幡帝的光絲。
但那終究只是雨罷了,不是能使人復活的帝流漿。即使是帝流漿,也無法讓已經真正消逝的事物復活。
母親,再也不可能復活了。
從那以後,已經過了多久了呢?
不知道,我只記得當自己醒來時,已經躺在這房間裡了。從那以後,也一直躺在這房間裡。到底過了幾個日夜,我並不關心,我只是看著那或晴朗或霏雨的天空,想著那一夜的事。
出乎意料的,對於殺了母親這件事,我並不感到特別悲傷。
這是什麼原因呢?是因為我只是誤殺,而且在那形勢之下根本無法避免這種結局?還是因為母親在最後已經原諒我了,我又能對村裡有所交代?抑或是,因為母親只是個妖怪,妖怪與人類相殺天經地義?
妖怪與人類,真的有相殺的必要嗎?
我搖了搖頭,這是無須驗證的真理。妖怪本質上就是邪惡的,妖怪將人類當成了食物,任意殘殺我們人類,殲滅妖怪只是一種自衛行為。沒錯,妖怪就像害蟲一樣,必須要先消滅牠們,才不會被牠們危害,這是絕對沒錯的!
那,我的心為什麼還是如此疑惑呢?
咚咚。
傳來敲門聲與試圖開門的聲音,但這是徒勞無功的,我早就在房間裡布下了結界,任何人都不可能進入。不過,聲音還是可以穿透過來的。
「巫女大人還是不肯出來嗎?」
沒有回應,我想應答的人大概只是搖了搖頭。
「如果巫女再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僅她的身體令人擔憂,連村莊的安危也很讓人擔心啊!巫女才一陣子不在,後山的妖怪就又多了起來了,這樣下去,我們村子又要變成一座孤村了。」
另一個聲音接口道:「是阿,最近還多了一名自稱雪芙的妖怪,專門以美色引誘男人上鉤,再吸光他們的精氣,村裡已經有幾十名男性受害了,現在婦女都不敢讓自家男人上山了。」
「雖然村裡有許多壯丁願意組成自衛隊,可是沒有破魔巫女主持大局的話,對付妖怪根本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阿。」
「唉,是阿……」
(雪芙阿……?)
我默念了一次這個名子,沒有再理會門外的聲音,翻過身去,側著身繼續看天空。
「哈……」
突然醒來,沒有意義的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嘴唇已經乾的要裂開了。雖然依靠靈力我就能活下去,但是這麼多天都不喝水,還是讓人覺得好渴。
我爬起身,悄悄的步出房間。時值深夜,這裡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我繞到神社後的那口井,打了滿滿的一桶水,埋頭就喝。咕嚕咕嚕的我不斷讓水滑進我的喉嚨裡,一直喝到感覺身體都要被水漲破了才罷休,我抬起頭,天上正掛著一輪美麗的月華。
天空非常明亮,淡淡的雲就像小船一樣,漂蕩在月光之海上,而海上最明亮的地方,則以月亮為核心,開了一株內藍外紅的美麗花朵。小時候,大人告訴我,那就是月華,是月亮開的花,月亮開花的隔天,就會下雨。
我看向後山,明天雨就會降在那山頭吧。
(疑?那山……)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那山怎會如此明亮呢?即使今晚將近滿月,山也不該是如此明亮的。我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山上閃耀著銀色的光芒──
就像母親的角那般美麗而耀眼的光芒。
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衝了出去,衝出神社,拼命的跑著,跑過大澤,跑過師父的舊居,跑過山腳,跑過山腰,跑向那銀色光芒的所在地。
但在我要到達那銀色之地前,所有的光芒卻突然都消失了。
站在陰暗的山中,我覺得非常的失落,垂下了肩。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我轉過身去,那隻手的主人突然向後連續幾個空翻,發出尖聲怪笑跳到遠方的矮樹上。那是一名有雙小角的綠色魔人,枯瘦的身材配上那扭曲而邪惡的面容,讓人十分生厭。
我從懷中抽出符咒,打算將這妖怪當場格殺。
但我並沒有出手。
妖怪朝我撲了我來,我卻像被施了咒一樣,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被自己內心的疑惑綁在原地,無法動彈。
(妖怪與人類,真的生來就要相殺嗎?)
妖怪真的像我所相信的一樣,全都是邪惡的嗎?人類也可能變成妖怪,像媽媽這樣的妖怪,比某些人類都更有人性、更善良,那麼,比起這些妖怪,我是不是更應該先去殲滅那些惡人呢?
我沒有回答。我不敢回答。
碰的一聲,我已被綠魔壓倒在地上,綠魔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起來非常得意。
(是阿,我殺妖怪是為了自衛,但是為了怕被殺就先去殺掉對方,這種行為跟妖怪又有什麼分別呢?)
綠魔把我翻了過來,因為沉浸在思緒中,我也忘了掙扎。但當綠魔把牠身上的謎樣部份伸進我的緋袴裡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綠魔是怎樣的存在。
──綠魔會狠狠的姦淫女人,然後再將她們分屍吃掉。
「你這怪物,別碰我!」
我想掙脫綠魔的箝制,但是卻被牠螳螂一般的手臂死死扣住,不僅起不了身,連抽出符咒反擊都做不到。
眼看綠魔那謎樣的部分在我裙中亂竄,我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擊,我感到十分絕望。
沒想到我竟然就要這樣窩囊的死掉。
「不要!不要!那裡不可以碰。」
那謎樣的部位貼上了我身上骯髒的地方,我突然感到全身一陣冷顫。
明明只是被撐開了一點,我卻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肉體上並不十分疼痛,可是心卻像是扭曲一樣,感到非常遺憾而不捨,我知道那是為什麼的。
「不可以,那是要留給喜歡的人的。求求你……」
下一秒我就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可笑了。對方是妖怪,就算求情也是沒有用的吧?栽在這裡,只能怪自己的不小心與一念之仁了。
我閉上眼睛,打算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都視而不見。
突然,背後的綠魔傳來一陣強烈的抽搐,只在我大腿上留下一堆奇怪的液體就倒下了。我趁機掙脫綠魔的箝制,回過頭去準備給牠致命一擊。
然後才發現,綠魔早被切成了兩段,空氣中只留下一條銀色的隱隱的線,標誌著綠魔原本接續的位置。
(有人救了我……?)
這個人是誰呢?媽媽嗎?不可能,媽媽已經走了。師父嗎?更不可能,如果師父回來了,何必躲在這個山上避不見面呢?
那麼,到底是誰呢?
我搖搖頭,沒有多想。我知道,以我現在的狀態根本沒法跟妖怪戰鬥,趕緊下山才是保護自己不會受辱的方法。
我下山,洗淨了自己,那一夜就那樣過去了。
我再度拿起了破魔劍。
村裡的人都很訝異,但我不想多做解釋,受過的屈辱,只要有我一個人知道就好了。對外,只要有保護村子的大義就足夠了;至於內心真正的想法,則是要報復給我如此不堪記憶的妖怪們,以及對那夜救了我的人道謝。
那個人一定是個很棒的人吧?只是為什麼救了我卻避不出面呢?也許他有他的苦衷吧,但我還是好想對救命恩人當面道個謝。
我在懷中塞了滿滿的符咒,然後,昂首闊步走入山中。
就像是特意迎接我一樣,今天的山林中,處處都透出強烈的妖氣,妖怪們聚集在一起,當我一靠近就全數竄出。
雖然妖怪們自以為是突擊行動,但我卻早就感知到牠們的佈署了。前方竄出三隻翼魔,我抽出破魔刀,在空中一個迴旋,將他們一刀六斷;上方落下許多飛頭,我看也不看,丟出符咒的天羅地網將牠們燒盡;週遭冒出幾隻石人,我召喚出式神陰陽玉,將牠們一一撞碎。剩下的蜘蛛與蛙妖開始潰逃,我展開翅膀追了上去,不斷的殺、殺、殺。
終於,那些主動挑釁的妖怪們全都變成了屍體。
但我並不滿足,只是殺死這種數量的妖怪並不能消解我的屈辱感,所以我離開了妖怪常襲擊人的大路,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樹木越來越擁擠,眼前只剩下一片綠色與褐色,我撥開幾乎交織成一道網子的樹枝與樹葉,走近一個山洞。我以我的靈能力感知,知道裡面住著一個鼠妖家族,鼠妖活動範圍不大,平常很少到大路上襲擊人類,不過既然牠們也有過襲擊人類的紀錄,那牠們也是該死的。
沒錯!妖怪都是該死的!
我闖入洞中,以火行術將黑夜照成了白晝,鼠妖們發出驚慌的吱吱聲,一隻成年公鼠拿起三叉衝了過來,我瞬間將牠分成了兩段。剩下的群鼠朝洞中逃竄,我知道這是一個無尾洞,所以不慌不忙的跟著走了過去。
踩過幾隻老年鼠妖的屍體,我走到了洞穴的末端。
在那裡擠著幾支鼠妖。
母鼠抱著幼年小鼠,躲在牆角顫抖著。我甩了甩破魔劍上的鼠血,很慢很慢得朝牠們靠了過去。
「哼……現在才裝什麼親情嗎?」我將刀架在一隻母鼠的脖子上「別忘了你們妖怪是怎樣對我們人類的,現在才要裝可憐嗎?」
「你們妖怪都該死!」我用力揮下破魔刀,只傳來吱的一聲,一隻母鼠與三隻小鼠就化成了肉塊。
我將洞穴中的鼠妖清理一空,但仍無法感到滿足,於是出了洞穴,繼續尋找其他的目標。
由於一口氣殺了上百隻妖怪,山中的妖氣已經很弱了,我在林木間亂竄,艱難得尋找著,沒想到越找眼前是越空曠,最後甚至林木褪出,眼前露出了一片草原。
草原上佇立著一幢小屋,看起來就像是遺世獨居的老爺爺與老奶奶會居住的房子。我正好感到口渴,嘆了口氣,放棄追殺妖怪的舉動,打算進屋要點水喝。
叩、叩。
沒人。
叩、叩、叩。
還是沒人。
該不會這房子根本已經荒廢沒有人住了吧?
我大膽得拉開門,走了進去。這屋子裡確實積了些灰塵,但看起來卻不大像無人使用,不僅整理的井井有條,地爐上還殘存著剛燒過不久的柴燼。
我在大廳轉了一圈,沒有看到茶水可喝,於是更大膽的拉開了房間的拉門。
我睜大了眼。
沒想到會看到讓我這麼訝異的東西。
在我眼前的塌塌米上,就坐著一位看起來像女兒節人形般的座敷童子,也許是察覺到有人打開了們,座敷童子轉過身來,正好與我四眼相對。
我嚥了一口唾液。
該怎麼辦呢?座敷童子根本不能算的上是邪惡的妖怪,她不僅不邪惡,還會給居家的主人帶來好運,是對人類十分良善的妖怪。對這樣的妖怪,我應該要怎麼處理呢?是要當作沒看見就這樣走掉,還是……?
「不、不管怎說,妳畢竟還是妖怪阿,是吧?」
我舉起破魔刀,朝座敷童子走了過去,而座敷童子好像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似的,只是徑自歪著頭盯著我看。
我將破魔刀高高舉起,閉起眼睛,用力的砍了下去──
然後,傳來鏘的一聲。
這聲音是怎麼回事啊?難道座敷童子有銅皮鐵骨不成!?
我趕緊張開眼睛,卻看到一名十分美麗的女子擋在我面前。
那女子穿得一身雪白,有著雖然白皙卻不失血色的肌膚,一頭純白卻不顯蒼老的長髮灑在腰間,她的面容生得十分可愛卻不失堅毅,如果是男人一定會忍不住愛上她吧?但她只讓我感到驚異,因為,她只用了手背,就擋住了銳利無比的破魔刀。
是個妖怪。
就在我準備抽刀再砍的時候,那女子突然說了句將我凍結的話。
「姊姊,妳連座敷童子都不放過嗎?」
姊姊?
「我一路跟著姊姊妳過來,看見姊姊殺了很多同類……我很傷心,雖然我不想看到姊姊受傷,但也不想看到姊姊傷害我的朋友……但我知道,姊姊是不得已的,妳是站在與我們對立的位置的。只是,姊姊為什麼連座敷童子這樣對你們人類好的妖怪都要殺呢?」
等等、等等啊!
「妳……妳剛剛叫我什麼?」
「姊姊阿。」
那女孩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雙手合十在胸前拍了一下,接著說:「阿阿,姊姊一定不知道吧?我是妳同母異父的妹妹,雪芙喔。」
「雪芙?」
「嗯嗯,就是雪芙喔。雖然姊姊不知道雪芙的存在,雪芙可是常常從媽媽那裡聽到關於姊姊的事喔。只是,媽媽也已經不在了呢……」
雪芙搖了搖頭,好像想說什麼,但又沒說出口。我並沒有理會她那麼多,只是在嘴裡不斷叼唸著雪芙這個名子,然後,突然想了起來。
唰的一聲,我抽回退魔刀,對著雪芙的胸口。
「妳就是雪芙!?妳為什麼要殺害村中的男人?」
雪芙原本微笑的臉上突然露出憂傷的表情,然後很無奈地搖了搖頭。
「姊姊,這是沒辦法的事阿。」
「什麼,妳殺人還說是沒辦法的事?」
「姊姊妳們還不是殺害其他的生物!」
「什、什麼?」
「你們人類要吃飯,我們妖怪也需要靠吃東西才能活下去阿。我只是碰巧需要吃人類的精氣而已,難道這也是我的錯嗎?難道因為這樣,姊姊就要殺掉雪芙嗎?」
「我不殺妳,難道等著讓妳吃掉嗎?」
雪芙露出非常震驚的表情,似乎不相信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真不敢相信,難道姊姊是把雪芙當成野獸看待的嗎?就算是豺狼、老虎,飢餓的時候也不會吃掉自己的親人,更何況是雪芙呢?」
我還想說些什麼,雪芙卻比我更快的怒吼了出來。「難道雪芙跟姊姊,就不能像一家人那樣融洽的相處嗎?」
……。
一家人阿。
是阿,我最缺乏的,不就是親情嗎?是人類又怎樣,人類就能給我家庭嗎?是妖怪又怎樣,難道就因為是妖怪,我連自己的妹妹都要殺死嗎?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看著她身上發出的、淡淡的銀色光芒,這樣的光芒,就像母親那閃耀的銀角一樣,非常美麗。我知道,雪芙肯定是媽媽的孩子,這點是錯不了的,只是,我要怎樣去面對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呢?
……。
……。
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途中只有座敷童子蹦蹦跳跳的跑開,而我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理會她了。
我想了很久,最後,我垂下了破魔刀。
雪芙發出雀躍的歡呼聲,說著:「太好了,我就知道姊姊一定可以理解的。」說著,雪芙展開雙臂,就要朝我撲抱過來。
我趕緊向後退了幾步避開。
雪芙露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歪著頭看著我說:「疑?姊姊不喜歡抱抱嗎?」
「不是的,我……」
我還是害怕妖怪的,所以直覺上閃開了。
我看著雪芙臉上那純真無害的笑容,不禁有點自責,我連這樣的妹妹都無法相信嗎?
雪芙朝我慢慢得走了過來,我也放鬆了戒備,丟下了刀,張開雙臂。
雪芙用力抱住了我,將頭貼在我的頸項上。也許因為雪芙是妖怪吧?我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但我還是十分珍惜這個觸感,伸出手也抱住了雪芙。
突然,肩窩上傳來非常、非常冰冷的感覺。
就像身體被打了一個洞,血液源源不絕得流出來,那樣的冰冷。
「咳……咳……雪芙,妳……」
「喔呵呵呵,姊姊妳真是太蠢了,妳真的以為我們妖怪會想跟妳們這些低賤的人類和平相處嗎?當一家人?呼呵呵,真是笑死人了!妳殺死媽媽,我要報仇都來不及了,誰跟妳還一家人!」
雪芙高舉右臂,我看到她的手臂變成一只銀色的大刀,朝著我胸前就這麼揮了下去。
我躺在地上,就這樣看著天上,漸漸的也不再去感覺胸前的噴湧了。
突然,我發現,天空上,開著一朵好美好美的月華。
……。
…………。
………………。
「嗚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我以怒吼取代了湖精的咒文,召喚出巨大的冰椎將雪芙穿刺在空中,然後舉起破魔刀,砍裂冰柱,也砍裂雪芙的身體。頃刻,雪芙已經變得支離破碎,躺在銀色的血泊中。
然後,我才回過神來,想起這裡分明是在屋中,怎可能看見月華呢?
(剛剛那都是幻覺嗎……?阿、雪芙!)
「雪……」我想去喚雪芙的名子,可是看著雪芙的臉,我卻連個簡單的單詞都發不出來。
雪芙躺在地上,姣好的面容依然那樣善良,只是沾染上許多錯愕。她的眼中已經變成了一片矇矓,卻仍不斷向我追索答案。
「為什麼、姊姊……?」
雪芙沒來得及說完就斷了氣。
雪芙最後想問的,究竟是我為什麼識破她的計謀,還是我為什麼突然發狂殺了她呢?我所看到的那段影像,究竟是看到了雪芙心裡的想法,還是根本只是我的幻覺呢?
一切都不會有答案了。
我轉過身去,背對著曾經給過我美夢的孩子。然後,突然感覺到眼睛裡流出了汗水,於是又趕忙擦去了。
2010年5月30日 星期日
月華
關於『小虧勝過沒動作』的體悟
最近再度拜讀cola大的《技術分析不設防》一書,比起第一次閱讀時的似懂非懂,第二次拿起書來,簡直有種雲開見月的清晰感!我想,一本好書就應該這樣,每次讀的時候都會有新的體悟、都能有新的收穫。
一開始,我以為這本書最大的價值是K線學的教學。畢竟在過去我是不大關心那一兩條的K線變化,而是專注於均線與型態的大趨勢以獲得波段利潤,至於為什麼要開始學K線學呢?書中有句話我覺得給這問題一個很好的解答:K線學是為了抓住型態轉折之謎。也就是說,K線學是為了解決型態學的遲緩性的問題,正如型態學是為了解決均線學的遲緩性問題。
可我們都知道,越敏感的指標準確度往往就越低。以K線作為判斷,比起型態甚至是根本上決定大方向的均線,準確度能有六成即可滿意,有七成可以敲鑼打鼓慶幸,有八成簡直要買個牌位把自己當神仙供起來了!面對如此低的準確率,我們在心態上又該何去何從呢?
也就是經歷了這般掙扎與思考後,我才發現,原來書中最有價值的並不是K線學的教學,而是那句深奧的「小虧勝過沒動作」。
為什麼小虧勝過沒動作呢?原來,所有的技術分析都只是機率學的問題,每一張線圖,其實都蘊含了未來不同的多空機率,分析的資料區間越小(均線>型態>K線)這種現象就越明顯。技術分析之所以不準,是因為明明多空都各有機率,我們卻只取了機率大的那面來解釋,自然有對有錯了。
那該怎麼辦?等所有的指標都指向同一方向才要進場嗎?這也許是非常安全的投資方法,可是這種時機基本上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你使用的分析方法夠多,你就會發現大部分的時間裡,分析的結果都是相斥的,硬要等到所有的分析方法都指向同一個結果時才要進場,就像開車時要等到前方100公里都沒有車才要出發一樣,雖然很安全,但根本無法進場。
另一個方式是等歷史的底部區才進場,歷史的高檔區才出場。這種傻瓜投資法只要經濟體系沒有誇張的變化基本上都是可用的,問題在於這種方法可能要好幾年才有一次機會進場,每次利潤可能也只有幾十%,如果手頭上有大筆閒餘現金,這真是個好方法。問題是,對於手上只有數十萬甚至十數萬的小散戶游擊部隊來說,這樣的方法安全則安全矣,每年報酬都還不到半月薪水,未免太低了點。
但上面的例子已經讓我們看出,傻瓜般的投資策略,比複雜的多頭馬車分析更有實用性。那怎辦?放棄技術分析嗎?不,技術分析的優點在於可以避免大賠,而且讓我們的準確率不再只是五五波(以一般人都是做短期價差來說,沒有使用技術分析,基本上就是個五成勝率),技術分析不但不是沒用,反而還大大有用,只是,要善用技術分析,必須要有良好的基本觀念去配合它。
這個基本觀念就是「要大賺,要小賺,可以小賠,不要大賠!」
你看,即使只是五成的勝率,如果你都只有大賺小賺跟小賠,那長期下來也是個贏家了。那為什麼大多數人都不是贏家呢?這是因為死不認輸凹單是人類的天性,如果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根本難以停損,而停損也不能亂停,必須要有一套有系統的方法來告訴我們何時停損最好,這個方法就是技術分析。
好了,現在你已經學了技術分析,可以避免掉一百次中90次的大賠了,你又利用技術分析,知道未來多空機率是哪邊大,那麼,一個基本上「能大賺,能小賺,很少大賠」勝率又超過五成的人,還需要什麼呢?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承受小賠的勇氣!」
小賠是無法避免的,進場就必須承受小賠的風險,但因此而不進場的人,說得一嘴好股票卻兩手空空,恐怕是種更大的風險。
日記系列2010/5/29:波動
2010/5/29
陷入了低潮期。
並不是有什麼重大的原因,但也不是毫無原因。人生的高低潮就像是景氣循環一樣,不論長期趨勢向上或向下總有無盡的波動。波動並不是因為什麼重大的變故,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出原因,在景氣循環模型中,光是存貨微小變動,最後都會形成巨大的波動,而存貨波動完全是種無法避免的自然現象,也就是說,景氣循環完全是種合乎邏輯且找的出原因的自然現象。
人生的高低潮,或者說心理狀態的高低潮也是如此。
在心理狀態向上波動的時候,會覺得自己什麼都做得到,而有更多的積極作為,積極作為帶來良性的反饋,產生更強大的向上波動,於是帶來更多的積極作為。但這循環並不能無止盡的向上,這世界上認真做事不一定有好結果,偶爾積極作為也會帶來惡性反饋,惡性反饋會造成心理狀態的下降,心理狀態下降往往會產生更多的失敗,結果就是高峰反轉,展開向下波動。
在向下波動時,積極作為會越變越少,說白點就是越來越懶什麼事都不想做,這種情形在谷底期會演變到最盛,趨時將鎮日虛度光陰,明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卻無法去行動,只能懶懶的躺者,或者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消磨時間。但這過程也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在已經消沉到極點的谷底,任何一點正向回饋都會帶來巨大的擾動,只要生活中遇到足夠的契機,人們就可以脫離谷底期,再度展開向上波動,直到另一個高點來臨。
我現在正處於向下波動的低潮期。
從去年11月開始的增長期,我的生活可謂一帆風順,事事都能按照計畫達成,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在那段期間中,我的積極作為越來越多,甚至還一反不寫小說的常態,一口氣寫了十數篇的小說;在那段期間中,我的心理狀態越來越越強,甚至在軍中遇到了非常艱困的環境也不氣餒,甚至考試以50個人頭的落差落榜也不失望,總是對未來感到了希望,不斷開展新的可能性,有許多的積極作為。
但沒想到,看來充滿希望的積極作為,其實正蘊含著高檔反轉的風險。
那時的我沒想過,如果我所有的積極作為結果都不如預期,如果對明天所有的希望都被證實是過度希望,那我的心將會如何?如果,寫的越多並不能得到越多的掌聲,反而只是看見自己的瓶頸;如果,退伍後雖然充滿了機會,但那機會都不是為我而準備;如果,市場根本不可能分析,一切都只取決於謀求大賺小賠的策略,那是不是證明了我的積極作為都只是毫無意義?
我也知道,人生有低潮就一定有高潮,在低潮時,只要努力的掙扎,不斷的去做積極的事,就有可能逆轉向下波動,開創新的上升段。但在充滿自我懷疑的現在,要有所作為又是談何容易?
所以我手上雖然積了不少題材,但又幾乎都不是優秀的題材,沒有勇氣動筆,至於優秀的題材,則都是動輒數萬字的長篇,根本沒有時間去寫;同樣的,我也沒準的時間去面試所以也放棄這時投履歷;沒時間建立那未完成的投資分析決策系統,所以也推給了退伍之後。那現在呢?現在只是虛耗時間,但因為電腦的問題,我連沉淪回遊戲裡都做不到,甚至連遊戲都不大想玩,連想嚐新所以去接觸了elona,都會被綿羊殺死!
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廢人罷了。
只是一個看到自己的能力低落,嘲笑過去的過度期望的廢人而已。
所以即使這次我有了這樣充裕的時間去完成月系列的第三篇《月華》,我也到今天仍遲未動筆,明天又是返營前最後一天可以利用的日子,我能不能把守自己兩個禮拜至少要寫一篇小說的底限,就看這最後一天了。
我希望,我不是就這樣一直沉淪下去。
我希望,雖然我無法扭轉景氣波動,但至少,能扭轉自己內心的波動。
2010年5月16日 星期日
月讀
閱讀本文前,建議先閱讀赤色的月光一文。
噗通一聲,感覺有許多隻無形的手接住了我,這一定就是上過學堂的哥哥說過的「水的浮力」吧。我睜開眼睛,看著與水波一同盪漾的天空,原本刺眼的太陽,現在也只像一塊不斷變形的蛋黃了。我不能呼吸,可是卻覺得很溫暖,我想,這一定只是一場夢吧,夢醒了,就會再見到媽媽。
於是我闔上了眼。
在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了一個男人,男人給人的感覺非常溫暖,就像隔壁的哥哥還有村長家的姊姊都還在時,大家一起玩笑的時光那樣的溫暖。
「我一定會來的,要等我喔。」那男人這樣說。
「你……是…誰?」
「我一定會來的,一定要等我喔。」那男人只是一直說著這句話。
在黑暗中,我一直看著那男人,慢慢的,那男人的身影也開始模糊了起來,我覺得有點睏,於是又再次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時,我看到天上一輪又大又圓的滿月。
(我……還活著嗎?)
我試著伸手去抓住天上的月亮,沒想到這舉動卻引來了一陣驚呼,我先是聽到有人大叫「神主大人!那女孩醒來了。」然後就聽到紛亂的腳步聲,我試著爬起來,卻完全使不上勁,就在我快撐不住要倒下去的時候,一隻纖細卻有力的手扶住了我,我轉頭,看見一位穿著巫女樣式服裝的大姊姊溫柔的對我笑著。
「大姊姊……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月島神社,你被發現在月見湖裡,是我們救妳上來的。」
神社……?月見湖……?
在我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一道與其他人截然不同,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走了過來,我抬頭一看,看見一位梳著黑色高髻、面色莊嚴而溫和的男人。
「太好了,妳果然沒事呢。」
果然……?
「我聽見有個女孩浮在神社後面的湖裡的時候,可是擔心的不得了阿。不過……看來妳果然跟傳說的一樣神奇,那我就放心了。不要擔心,妳就先住在神社裡好好休息吧。」
「請問!果然是什麼意思?」
那男人只是略略微笑,摸著我的頭說:「這件事以後再慢慢跟妳說吧,妳現在肚子餓不餓呢?」
我感覺自己那緊縮的有點痛苦的肚子,不太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那麼,妳能夠走路嗎?」
我搖了搖頭。
那男人突然轉身過去,蹲了下來。我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在巫女的攙扶下,我艱難的站了起來並趴上了那男人的背,我摟住他的脖子後,他揹著我很快的站了起來「走嘍,回神社裡去嘍!」
我突然想起還在村子裡的時候,哥哥姊姊們也常常這樣揹我,我覺得有點高興,不敢太狂妄的,小小聲的笑了起來。
然後我就住在這間神社裡了。
「小月小月──」
「嗯?」
我向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回憶卻跳到了眼前。
先想起來的,是手上的飯糰,還有桌上味噌湯冒出的熱氣,神主大人說的話,就穿過白色的霧氣,與香味一起飄了過來。
「那麼,妳還記得自己的名子嗎?」
我努力的回想著,甚至因為太專注於回想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卻還是想不起任何東西,只好搖了搖頭。
「那麼,就稱呼妳為湖月讀吧。」
我當下並沒有多想,只是單純的接受了這個與其說是姓名更像是稱號的名子,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這個名子的由來。
那是一個和煦的下午,我坐在湖邊的大石上,看著鳥獸飛過大湖,突然,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劈頭就是一句奇怪的話。
「欸──妳就是那個神奇的姊姊阿?」
「嗯?什麼意思?」
「姊姊妳不知道嗎?大家都說妳是從月見湖的月亮裡誕生的喔。」
「蛤……?」
從小男孩不斷說著關於我、我卻感到十分陌生的許多事的口中,我拼湊出在我被救起的那晚許多不可思議的傳說。據說,我被發現的時候,就浮在月見湖的滿月倒影之中,從遠處看過去,就好像我身邊的湖水都在發光似的。由於我一直浮在水上沒有沉落,所以發現我的人還以為見到了一具浮屍,一直到把我打撈上來之後,才發現我竟然就只是一直浮著而已,沒有任何的溺水現象。慢慢的,在群眾之中開始傳說起我是從湖中的月亮誕生,是月見湖的月神這件事,不過對我來說,那不過都是傳說而已。
畢竟,我就只是個從崖上墜落的小女孩,如此而已。
不過不管我怎解釋,還是沒人願意認真的相信我這個連姓名都想不起來的小女孩的過去,比起真實,人們更喜歡明擺著是虛假的傳說,日子一久,我也就不再去爭論了,既然人們需要幻想的慰藉,那我身為晰月村月島神社的一份子,去扮演能讓村人感到高興的角色,也是應該的吧。
幸好,會煞有其事的把我當作月神來尊敬的只有大人們,與我同年的朋友們,都不會因為湖月讀這個名子而與我保持距離,甚至因為這個名子唸起來實在太過拗口,還給我取了個「小月」的外號,就像是現在我身旁的女孩叫我的這樣。
「小月──!」
「疑疑?怎麼了嗎?」
「妳怎都不理人呢,我叫妳好多聲了呢。」
「對不起。」
「小月剛剛在想什麼呢?」
「在想……呃……沒有啦,倒是夕葉找我有什麼事呢?」
「阿阿,對了,小月,神社裡來了個陰陽師呢。」
「真的嗎?在哪裡在哪裡?我也要看。」
「跟我來吧,我帶妳去,不過要偷偷的喔,現在那位先生正在跟神主說話,偷看被發現的話,又要被神主大人罵了呢。」
我們就躲在神樂殿的小樹後面,透過樹葉的間隙,往參道的方向看去,果然,神主大人就站在那裡,與一位穿著狩衣的先生暢談著。由於距離實在太遠,聽不到他們在聊些什麼,我跟夕葉便偷偷伏進靠近,沒想到樹叢旁突然竄出一隻烏鴉,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夕葉還一個不穩跌在我身上,把我推了出去,我就這樣尷尬的衝出了神樂殿,站在參道上與神主四目相對。
偷窺實在是件不禮貌的行為,我已經準備好要挨罵了。但沒想到神主只是溫和的一笑,就轉身對那位陰陽師說「八幡樣,這就是我剛剛說的那位女孩。」
陰陽師先生一聽到神主大人這麼說,馬上就轉身走了過來,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打量著我,我緊張的挺直了背,這時才看清那陰陽師的臉。
「我一定會會來的,要等我喔。」在視線對上被神主大人稱作「八幡樣」的男人的那刻,我的眼前突然浮現許久之前某個夢境的畫面,然後才意識到,這位陰陽師大人也給人一種好溫暖的感覺,就像我夢中的那個男人一樣。
我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有些害羞的別過頭去。
「看起來真的很有潛質呢。只是不知道小姑娘有沒有那個意願學習陰陽道就是了。」
疑?什麼?陰陽道?
「湖月讀。」神主大人那莊嚴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
「妳對陰陽道有沒有興趣呢?」
我想起在書上讀過的許多關於陰陽師的不可思議的故事,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麼,妳願不願意跟隨這位源八幡先生學習陰陽道呢?」
我看了看源先生的臉,低下頭去,微微的點頭。
「嗯嗯!很好,那以後妳就叫我師父吧。 ──先叫聲來聽聽如何?」
「師……師父……」
「哈哈,很好很好,妳一定會是個好徒弟的,那麼,明天開始你就搬過來我那邊住,跟我一起學習吧。皋月樣,明天就麻煩你送這女孩到我那兒了。」
神主大人點了點頭,說:「沒問題,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派人把人安全的送到你那兒的。」
隔天。我帶著簡單的行李,跟著社裡的姊姊一起到了村外靠近山腳的一個獨棟房屋前。姊姊前去敲門,而我就趁這時打量四周環境。這兒只有一條小道通向房屋與後山,四周都是草木,青草長的非常豐美,但長度卻只到腳踝,簡直就像有人修剪過似的,這時草叢中突然一陣騷動,原來是隻兔子穿過草叢,躍過了樹根,樹上住了很多鳥兒,空中充滿了鳥鳴聲,可是卻不顯得紛亂嘈雜,反而像是個樂團,彼此應和,井然有序。
是個很美好的地方。
「源先生── 源先生── 您在嗎?」
許久,仍然沒人來應門,我與姊姊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辦。
突然,一道聲音從我倆身邊冒了出來,把我跟姊姊都嚇了一跳「請問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源……源先生,你是怎麼突然從旁邊出現的?」
「阿拉、巫女小姐,妳是特地幫我把我的弟子送來的嗎?真是太感謝了,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呢?」
「不、不必了,源先生,承蒙你的好意,我想我還是先告辭了。」
說完姊姊轉過身就要離去,我拉了拉姊姊的衣袖,希望她不要那麼快走。姊姊蹲下來摸摸我的頭,說:「乖唷,小月,源先生是一個很好的人,妳要乖乖聽源先生的話,好好的學習,姊姊很快就會回來看你,好嗎?」
「嗯……」過了好一回兒,我才很捨不得的放開了手,姊姊又與師父說了好一陣客套話,然後就離開了。
剩下我與師父,氣氛顯得有點尷尬,師父是一個讓人感覺很溫暖、會想要親近的人,可是我就是不敢看他。我一直低著頭不敢說話,反而是師父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湖月讀是吧?別一直站在外面,咱倆還是先進屋裡去吧?」
「嗯…… 是!」我突然驚醒,意識到這時我已經是別人徒弟了,應該要多注意,不能對師父失禮了。
進入屋內,才發現外頭看起來並不大的簡單木造房屋,內裡竟然還相當寬敞,也許是因為師父把房子簡單的劃分成大廳、臥房、廚房,房間數只有三間,所以看起來相對寬敞吧。
等等……臥房只有一間?那不就要一起睡了嗎?
想到這件事,不禁讓我覺得臉上熱辣辣的,不過師父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胡思亂想,只是兀自說起話來。
「湖月讀!」
「是!」
「嗯……妳這名子真的不好唸呢,不如以後就叫妳『月』吧?」
「好、好的。」
「月,在我這兒學習的話,有一定的服裝規定喔。」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巫女服裝,稍微皺了皺眉頭「要換成狩衣嗎?可是我只有現在這種衣服呢。」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妳的緋袴太長了。」
在我才剛做出「蛤?」的嘴型,還搞不懂師父的意思的時候,師父已經一個伸手、「叱!」的一聲,以一道看不見的銳利鋒刃割破了我的緋袴。接著又飛出一道針線,迅捷的在我的緋袴上不斷穿梭,把我的緋袴縫成了上窄上寬的短裙模樣。
「疑疑!!!?師父你怎可以這樣──」被改造過的緋袴變的奇短無比,連大腿都露了出來,這樣怎麼上街見人阿?
「不准抱怨,這可是這裡的規定喔。不管怎說,妳穿著那麼長的緋袴也不好行動吧?陰陽師可是個需要靈活活動的職業喔。」
「而且──」師父露出的燦爛笑容,久久我都無法把它跟下一句話連結起來「女孩子還是要露出大腿才最好看呢!」
變態師父……
雖然師父怪怪的,可是我還是好喜歡他,反倒是因為他的奇怪,我開始也能慢慢的與師父自然相處了。
在開始的日子裡,師父並不教我什麼,我倆只是單純的住在一起。有的時候,師父會帶我四處走走看看,剩下的時候,我就在家附近與兔子一起玩,或是在家裡讀著師父的書,算好時間煮好熱騰騰的晚餐,等師父回來一起吃飯。
偶爾師父也會煮飯,老實說師父煮的飯比我煮的好吃多了,每次吃過師父煮的大餐後的兩三天,我都會覺得自己煮的東西真是難以下嚥,不過即使如此,師父從來也沒有對我煮的飯菜嫌棄過一句,總是微笑的吃下去。我覺得好高興,也發誓要努力精進廚藝,讓師父也能常吃好吃的飯菜。
吃完晚餐後,在睡前師父總是會說些故事,或是變些戲法,上次師父還變出一顆小小的月亮,小月亮浮在天花板下,比油燈還明亮。我覺得好興奮,希望以後也能變成師父那樣厲害的陰陽師,不過師父說我以後還是要當個巫女,學了陰陽道後就能成為破魔巫女。
「因為巫女比較可愛。」師父是這樣說的。
那顆小月亮要就寢的時候就消失了。睡覺的時候,我與師父都睡在臥房裡,臥房裡只有一張床,不過師父很神奇,睡覺的時候都不用床,只見他浮上空中,然後變出一顆大泡泡,就這樣睡在裡面。有時候我會懷疑,地上的這張床,會不會是師父刻意為我準備的呢?
不過有時候,早上醒來的時候會發現師父睡在旁邊,而我就被師父摟在懷裡,這種時候,我就會裝作很生氣的對師父拳打腳踢一番,然後把他趕出房間。不過冬天的時候,只有冬天的時候啦,我也會想,師父的懷抱裡很溫暖,當做暖爐用應該也不錯吧……
我在想什麼阿!
我就這樣與師父過著日復一日,雖然平凡卻愉悅的生活。但也許就像師父所說的,沒有不變的日常,正因為不斷改變,才是日常。成為師父的弟子半年後的某一天,我正在打掃庭院的時候,師父破例的早早就回了家,並突然對我說:
「月,妳準備好了嗎?」
「疑?準備好什麼?」這麼早就要吃晚餐了嗎?
「妳在我門下也這麼久了,也差不多要教妳一些東西了。」
過了好一回兒,我才了解到師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真的嗎──?師父終於要教我法術了嗎?」
「是阿,我答應了皋月要收妳為徒,總不能什麼都不教妳阿。」
「那就從防禦的技巧開始學起吧。」師父對著我比出一個劍指,慢慢的伸出手,隨著手勢的上揚,一道盤成八字型、金色梵文構成的繩索也緩慢的朝我飄了過來,繩索飄到了我頭上,師父將劍指往下一折,繩索也就落到了我身上、環繞在我身旁。
「妳知道結界是什麼嗎?」
我點了點頭,聽人講玄奇故事時,常常會聽到這個名詞。
「結界一開始是僧侶發明來劃定修行區域的概念,通常是以繩或五色線劃定界線,也有用刀或灑灰劃定的,後來我們陰陽師改良了這個概念,以靈力呈現意識裡外界與內界的區隔,讓結界不只是一種宣示,更有了保護的功能。」
師父從懷裡抽出三張符咒,說:「我現在要對妳攻擊,你試著發動結界看看吧。」
「疑疑疑!?」三張符咒激射過來,我抱頭趴在地上,好不容易才閃過。
「不要閃躲!去感覺結界的存在!在腦中劃出現實的界線!界線內外的五行運轉獨立,就可以阻絕攻擊通過!」在師父說話的間隙,符咒不斷的飛射過來,好幾次我都差一點就沒有閃開,符咒在我身邊爆開,震的我皮肉生痛。
對於師父的一點也不手下留情,我簡直有點生氣了,沒想到一個生氣,反而讓我錯失了閃過符咒的機會,因為閃無可閃,我只好閉上眼睛等著挨打,但就在閉上眼睛的這剎那,我突然理解了師父話裡的意義──
「不動!」原本若隱若現細微的金色繩索突然漲大了好幾倍,並形成了一堵牆壁,將符咒全數擋住,符咒在結界外頭爆炸,我非但沒有受傷,還連半絲爆風都感覺不到,也就是說,我成功了。
「幹的好!妳果然很有資質,不愧是皋月推薦、我認可的弟子!」
「嘿嘿……」我被誇的有點害臊,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
「那麼,今夜就與我一起上山收妖吧。」
「疑疑!?」
是夜,我與師父上了山,山中的夜,即使有月亮也是漆黑一片,還有各種怪聲,讓人覺得心裡很毛。
「師父── 我們回去好不好?這裡有些可怕呢。」
「害怕黑夜的話,怎能成為一個陰陽師呢?」師父拍了拍我的頭,示意我繼續前進,師父的腳步越走越快,我也只好加快腳步跟上,一路上被好多奇怪的東西擦過,嚇的我全身發抖。但我又不敢閉上眼睛,唯恐一閉上眼睛就會失去師父的蹤影。
但我只顧著盯住師父的身影,卻忘了注意自己的腳下,一個不小心,我被樹根絆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等我爬起來的時候,已經不見師父的蹤影了。
「師父──」我的呼喊在山中迴響著,我側耳傾聽,卻沒聽到任何回應。
「師父── 你在哪裡──?」沒有任何回應。
「師父……」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前濕成了一片,原本黑暗中就難以辨識的景象,立刻變的更加模糊。一片黑暗中,我覺得自己好孤獨,我想起了媽媽,這座恐怖的山上,媽媽還會在這裡嗎?如果媽媽還在的話,會不會出來保護我呢?
我哭的一蹋糊塗,眼前的景物也模糊的一蹋糊塗,沒想到因此失去視覺的我,聽力卻反而變的無比敏銳,在黑暗中,我突然聽見一個非常細微的聲音靠近了我,隨著這聲音越來越靠近,聲音的主人移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後簡直是朝我躍了過來──
「不動!」銳利的破空聲將我從悲傷的感覺中拉了出來,我趕緊張開結界,沒想到一張開結界就傳來巨大的「嘰──」聲,我感覺到結界承受了巨大的衝擊,甚至在結界上還冒出了點點火花,照亮了夜晚。
透過微光,我看見一個有著鳥爪獸身的怪物就黏在結界上,還不斷的揮拳試圖打破結界,把我嚇的退後了好幾步。沒想到一個驚怵,竟然就忘了維繫結界的存在,眼看結界消失,我轉身就跑了起來。
但我又怎可能跑的過妖怪呢,沒幾步我就被妖怪追上了,回頭一看,正好看到妖怪飛撲過來,打算將我壓倒。
「對了!」我突然靈機一動「不動!」我將結界從我身上解放,丟到了妖怪身上,然後強行發動,結果就如同我所設想的一樣,因為結界的發動標的異常,導致結界的內外界相反,也就是說,原本是阻絕外界攻擊的結界,反而讓結界裡的妖怪變的動彈不得,只能傻傻的掛在空中。
而就在這時,一到寒光突然從天而降,劃破了結界,也將妖怪劃成了兩半。我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師父的破魔劍,而師父就拿著破魔劍,站在那兒對我微笑著。
「小月,妳做的很好,師父真是太為妳感到驕傲了。」
雖然師父大力誇獎我,但我一個安心,滿眶的淚水卻反而湧了上來,我衝過去抱住了師父,把眼淚全部都抹在他身上,活該,誰叫他要丟下我!
從那夜之後,每天都開始了嚴格的訓練,早上就要開始做集中精神力維持結界的訓練;下午則是符咒的製作與施放,以及體能訓練;晚上吃完飯後會做以火行術燒熱洗澡水的訓練。而在一連串的訓練結束之後,晚上睡覺時師父就會說幫妳做了一整天的訓練好累,晚上不想再用法術掛在空中了之類的藉口,硬要跟我睡在一張床上,還賴說這也是一種訓練。
「這哪裡是一種訓練阿!」我掙扎著不讓他摟我邊說。
「咳嗯,為師的苦心妳哪會懂呢,而且── 妳上次不也是自己跑過來抱我抱的很開心嗎?我也要抱回來才公平阿。」
「那、那是……」我被他一陣搶白,無話可說,只好任由他抱著睡覺了。
還好師父也只是單純的抱著我,從沒做過什麼奇怪的事,而且冬天一起睡真的比較溫暖,久而久之,這也就變成一種習慣了。
訓練過了幾個月後,某個我已經累積了一大筐攻擊符咒的下午,師父又要我陪他一起上山除妖。我欣然答應,經過上次事件後,我的膽子已經大了很多了,何況現在還只是下午,哪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倆一起到了山上,黃昏的風光明媚,夕陽將樹林都染成了一片金黃,師父與我來到山腰,坐在大杉樹下,我倆就這樣靠在樹幹上,也不去尋找妖怪,只是逕自欣賞著黃昏的景色,偷偷的感覺對方的胸膛起伏,待驚覺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入夜了。
只見師父忽然站起身,張開手掌往地上一伸,然後猝然握拳,彷彿抓住什麼東西似的,用力的將手緩緩收回,隨之而來的是地面突然的大震動,震動持續了好幾秒,然後一只黑色的半圓形物體才破土而出。
「喝!」師父奮力將手向上舉,黑色物體也被拉出土表,飛上了半空。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這黑色的物體是一隻巨大的鯰魚!
「這傢伙一直躲在地底下想偷襲我們,以為我都沒有發現嗎?」話語未畢,大鯰魚空中一個翻身,落在地上變成一個皮膚黝黑,有著長長黑色魚尾的少年。
「哎呀,竟然已經會人化了阿。既然會想要偽裝成人類,那我問你,為什麼要攻擊人類呢?」
鯰魚少年一臉不屑「說啥廢話,你們人類還不是吃我們鯰魚,我只是反過來吃你們而已。」
「喔──?這番狡辯聽起來很有說服力,可是你吃人不單單只是為了吃吧?那些被你無端殺死就丟在山道上的旅人要怎麼解釋呢?」
「你……哼!反正你就要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鯰魚少年舌戰失利,惱羞成怒對師父發動突襲,我趕緊丟出符咒,打算制止他,沒想到師父動作更快,一個下腰,將靈力纏繞在腳上,一腿就又將鯰魚踢上了半空,緊接著又射出數以百計的符咒,在空中形成無數個連環爆炸,不識泰山的妖怪少年一下子就被炸暈,摔落在地上。
師父卻不馬上殺掉他,只是俐落的抽出破魔劍,對我丟了過來。
我接住了破魔劍,一臉疑惑。
「殺掉他。」
「師父,我……」
「由妳殺掉他。」
我看著躺在地上的少年,雖然明知道他是隻鯰魚妖怪,但外表看起來分明就是人類的樣子,要我用劍去劃破人類的身體,我實在是做不太到。
「動手吧。」
師命不可違,即使是做不到,我還是要去做。我舉起破魔劍,朝著少年心臟的部位,打算給他一個痛快,卻在這時,回憶衝上了腦袋,許多的畫面湧現眼前,我又看見了洗劫村莊的那些土匪,那些毫不在意揮舞著刀劍殺人的土匪,我看見那些白晃晃的刀子劃過人體變成了一片血紅,我看見,村長家的姊姊躺在地上時,身上的大洞流出來的,也是這種血紅。
「呀──── !!!」我丟掉刀子,掩住了眼睛,不想再去看到那些畫面,我實在無法像那些土匪那樣的殺人,即使對方只是偽裝成人類的妖怪,也做不到。
「對不起,師父,我做不到……」
師父嘆了口氣,說:「小月,妳要知道,如果妳不殺那些妖怪……」話語未畢,原本躺在地上的妖怪少年猝然躍了起來,朝我脖子上就要那麼一咬,由於事情來的太突然,我根本來不及張開結界──
但少年並沒有成功,他只是就那樣停在空中,眼神一片黑暗。刀尖從他的胸口穿透了出來,還流出許多綠色的血,師父的話語從少年的屍身背後,繼續悠悠的傳了過來:
「妳要知道,如果妳不殺那些妖怪,妖怪就會殺掉妳,而且不只是妳,還有許多無辜的人都會受害。」
師父抽掉退魔刀,少年碰一聲的趴在地上,變回了那條大鯰魚,須臾,那鯰魚開始慢慢的變小,終於小的再也看不見,消失在眼前。
「仁並不是無分善惡的溺愛,即使是人類,也有很多罪大惡極的存在,何況是根本沒有人性的妖怪呢?殺一人,救萬人,這是天的仁道 ……我希望妳懂得這個道理。」
師父說的很有道理,但我只是默默的低著頭,然後發抖了起來。
那之後好久的時間,師父都不曾再帶我到山上過。
我們又回到表面上那平靜的生活,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師父又像從前那樣,早早就出門去,晚餐時間才會回家,唯一不變的,就是晚上他仍然堅持要摟著我睡覺這件事,我並沒有抗拒這種不變,因為這也是前面那段夢一般的日子,唯一的見證了。
我仍然會偷偷的修行著陰陽道,雖然師父已經不再給我指導,我還是透過師父房間裡的書繼續學習著。我能發射的符咒數從一次三張增加到五張,到現在,我已經能一次驅動十三張符咒了,前些日子,我還成功召喚出小小的式神,雖然式神一下子就消失了,我還是很高興,因為這代表我還是一直在進步,甚至還學會了新的法術。
這種日子過了兩年,某天,我正驅使著我的式神(一顆太極圖案的小小的球)在庭院玩時,師父突然回來了。由於師父出現的太突然,而且又像幽靈一樣直接從身邊出現,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好尷尬的拿著球,站在師父面前。
師父端詳我的式神良久,然後才開口說:「真是服了妳了。」
我看著師父,不懂師父話裡的意思。
「看來妳還是熱愛著陰陽道阿,甚至還自學到這種程度了,好吧,從明天開始,我們再繼續訓練吧──?」
「真的嗎真的嗎?謝謝師父。」
「不過,為了消除妳的天真,接下來的訓練可是實戰訓練喔。」
「嗯嗯,沒問題,接下來也請師父多多指教了。」
實戰訓練非常嚴苛,由於我已經有兩年沒有實際戰鬥過了,要平等的跟師父對戰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一開始我只能拼命的閃躲,連要趕上攻擊張開結界都是件困難的事,更別提反擊了。不過師父鐵石心腸的攻擊表象下還是偷偷放了不少水,好幾次符咒明明快打到我卻都提早爆炸了,還有更多次師父的腿擊明明都快踢到我了才慢了下來,雖然師父都裝做是被我自己閃過,但我還是看見了師父的溫柔。
這種訓練過了快一年的時間,慢慢的,我終於也開始能追上師父的速度,甚至偶爾做出反擊了,在這期間,我還領悟了新的法術,我領悟到,我們的空間其實是彎曲的,走直線的我們,其實反而是繞了遠路,只要在空間上鑽兩個空穴,就可以透過空穴直接穿越空間到另一個空穴,然後出奇不意的給人攻擊了。這招施展時,對方完全無法預測我會從那邊出現,連師父都很難招架的住,不過必須要先在空間裡鑽洞,是需要場地佈置的法術,使用上並不方便,是比較可惜的地方。
一年又兩個月後的某個早晨,終於在一場師父完全沒有放水的訓練中,我與師父同時出手擊中了對方,師父用的力道不大,我只是輕輕的跌到了地上,我沒有馬上爬起來,只是仰望著晨曦中師父壯碩的身影,師父給人的感覺依然是那麼溫暖,連早晨清冷的風也和煦了起來,突然,我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不同於四年半前的那次,這次我理解到了我的心跳加速,代表了什麼意思。
「師父,我……」
「嗯?怎麼了嗎?有哪裡痛嗎?」
「不,沒事。」我實在是無法開口說出那句話,現在的我,還沒有那種勇氣。
又過了幾天,某天早上,師父沒有出門,也沒有展開訓練,只是看著山上,神情嚴肅。
「師父,怎麼了?表情怎會這麼凝重呢?」
「月,今晚,我們再一起上山吧。」
「好阿。」我愉悅的答應了,師父願意再度找我上山收妖,代表他終於承認了我了吧,經過這麼多年的訓練,我也強的遠非昔日可比了,一定能協助師父順利收妖的。
「先做好準備吧,這次要對付的對手,可不是尋常的妖怪。」
是夜,我們上了山頂,山頂的草木不多,可以沐浴到完整的月光,照理說應該相當明亮,但今夜的山陰暗無比,連最明亮的山頂也是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師父,這裡暗的好詭異,什麼都看不見呢。」
「嗯,看不見是正常的,因為這種黑暗不是天然的。」
「師父,我不懂你的意思。」
「也就是說,我們被包圍了。」
「疑疑?為什麼我都沒發現呢?為什麼我們都沒有被攻擊呢?」
「妳沒有發現,是因為被包圍的不光是我們,而是整座山都被包圍了。」
我噤聲不語,因為師父的這句話,讓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沒錯,現在整座山都在妖怪的肚子裡了。」
明明沒有風,樹林卻突然沙沙的動了起來,就好像在嘲笑著我們似的。
「師父……我們要撤退嗎?」
雖然看不到,我還是感覺師父苦笑了一下「已經,退不了了。」
唰的一聲,樹叢中竄出一道黑影,黑影快如閃電,但師父拔刀的速度比閃電更快,一瞬就把黑影砍成了兩段,被砍斷的黑影變成一塊破布落了下來,然後馬上就消失不見了。
「咈咈咈,不愧是大陰陽師源八幡,竟然能夠發現我的存在,不過,今晚你就要在這裡消失了──」
「死吧!」唰唰唰唰唰,許多黑影從四面八方跳了出來,師父俐落的揮舞著退魔刀,沒有半絲多餘的動作,一下就斬殺了許多黑影,而我則是手忙腳亂的丟出符咒,以爆炸擊落黑影,至於我的小小式神,則穿梭在我與師父之間,一有黑影靠近就給它猛力一撞,撞飛到八百里外去。
不出五分鐘的時間,我與師父就已經擊落了上百黑影,但黑影仍源源不絕的從四面八方湧現,怎殺也殺不完。
「這樣不行,一定要找出他的本體才行 ……我們先跑吧。」
「嗯!」我們且走且戰,不斷往山下跑,但不管我們怎麼跑,始終也都逃不過黑影的糾纏,也跑不出這座山,眼看著體力不斷耗去,我們才知道中了敵人的計,但即使停下腳步,也必須跟黑影戰鬥,無法休息。
我感到十分絕望,看來今天我就要死在這裡了,但我又覺得,能死在師父身邊,也是一種幸福。不過,還是活下去最好!
所以我又提起了戰意。
也就是在這時,我突然注意到了,在四面八方冒出的黑影中,有某個方向的黑影總是特別的快速也特別的密集,簡直就像黑影是從那兒產生的一樣,這代表著什麼呢?
「我知道了!!!」我指著那個方向「師父,那裡是……」
「我知道,那裡就是核心對吧。」
知道核心的位置後,眼前突然充滿了希望,我倆向著核心的方向跑去,突然,四周的黑影都消失了,全部都集中到核心的位置,試圖阻止我們。
但這是沒用的,我丟出一張費時三個月製作的大爆符,把黑影小嘍嘍全部都炸了個精光,沒有任何阻礙的我們,很快的就到了核心。
「很好、很好阿──」核心的位置,一隻大狼開口說著話,雖然說是大狼,但並沒有完整的形體,而只是一塊看起來像是狼的立體大黑影,大狼的聲音有如打雷一樣,從上方傳來還帶著隆隆的聲響「你們竟然能發現我的本體,本事真是不小阿。」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話語一畢,大狼的身影突然消失,以我完全看不到的速度,撲向了師父,師父以他一貫比閃電還快的速度揮刀,卻遇到了畢生第一次的失敗,大狼一個揮爪打在刀刃上,非但沒被破魔刀劃體而過,還反過來把破魔刀打飛了出去。
「死吧──」大狼舉起巨爪,就要往師父揮下去。
「不動!」我凝聚全身的靈力,強制在大狼身上發動了結界,在那瞬間真的困住了大狼,但這也不過是一秒鐘的事情,大狼只是輕輕一揮,就打破了結界,然後一個回身,對我吐出一口大氣,把我吹飛了出去。
「咈咈咈,小姑娘,這種小伎倆是沒用的。」
「誰說沒用。」我很幸運的跌在一棵杉樹下,沒有飛的太遠,還能聽見師父的聲音。
「什麼!?」
「不動!」大狼突然驚覺師父還在後方,但要轉身已經晚了,師父展開結界,再一次的定住了大狼。「金木水火土,雷風雷電雷敕,雷劍,大雷帝!!!」不給大狼任何機會,師父緊接著祭出重招,一道大閃電破開黑暗從空而降,結結實實的擊中了大狼。
「嘎阿阿阿阿阿阿阿──」大狼發出慘叫,眼看就要被擊敗。「太好……」
「 ──哈哈哈哈哈!」我的歡呼到一半就中斷了,因為我發現,大狼根本沒事,他的慘叫根本是裝出來的。大狼用力一抖,撞破了結界,回過身去,一把抓住了師父。
「唔,可惡阿……」師父在大狼掌中動彈不得。
「哈哈哈,要怎料理這位大陰陽師呢?要拔掉你的頭?還是捏爆你,讓你的內臟噴出來呢?」
「不、不要阿。」我勉強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朝大狼走了過去。
「 ──還是捏爆好了,呼呼呼。」
大狼手上加勁,師父發出了痛苦的叫聲,我跑了起來,希望能早一步阻止大狼。
「阿阿阿阿阿阿阿!」
「不要阿──!」
突然,我的眼前變成了一片空白。
感覺過了很久以後,我看到了皎潔的滿月,滿月好像就在我眼前一樣。然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漂浮在空中,我看見,在巨大的一輪滿月中,延伸出了許多的細線,細線連到了世界萬物中,而在當中有許多的細線,連接到了我身上。
月亮突然變的非常明亮,細線也開始變的粗大了起來,彷彿有力量在裡面傳動似的,然後我也覺得我充滿了力量。
然後,我醒了過來。
我發現,我真的飛舞在空中,大狼還抓著師父不放,卻轉過頭來,驚訝的看著我。
我一看到大狼抓著師父就變得非常的憤怒,乘著這種憤怒,月見湖的影像突然映入了我眼中,我看著那一閃而逝的、湖中倒映的滿月,突然體會到,傳說也有它的可信之處。
「湖精!」我伸出手在眼前一揮,空氣急遽的凝結了起來,一只大冰柱凌空而生,穿過了大狼,將大狼死死的定在了地上。
大狼吃痛、放開了師父,而牠驚訝的眼睛也睜的更大了,我見大狼沒有了人質,知道現在就是了結一切的時候了。
「我乃是,天生的巫女,我乃是,月讀。」我展開雙臂,從我身上冒出了許多巨大的七彩光球,光球先是飄浮在我身旁,然後我急驅雙臂對著大狼一伸,數以千計的光球便朝著大狼飛去──
那真是燦爛的煙火。
巨大的光芒不間斷的閃現,將整個天空都照亮了,大狼被打的體無完膚,只剩下一小塊黑影,黑影化作一隻小狗的樣子,逃竄了起來。
「豈能讓你走! ……對了,那裡是!」我撿起破魔劍,鑽入上山時一路佈置的空穴,從另一端冒出來,突然的擋在了小狗的面前。
「可惡阿…… 算了,沒關係,我知道妳的弱點。」
「什麼?」
小狗突然跳起來,一個翻身變成了一個小男孩的樣子,小男孩睜著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我,卻說著與外表完全不搭的話。
「咈咈咈……這樣你就殺不了我了吧。」
我當真垂下了手臂,多年前那殺入村莊的土匪們的景象又回到了眼前,我怎能像那些土匪一樣殺人呢?
……。
不!我跟那些土匪不一樣,那些壞人殺的是無辜的人,我殺的是壞人,而且我並不只是單純的殺壞人或者是殺妖怪,我殺人是為了──
「我殺人是為了,殺一人,救萬人。」
手起刀落,我將小男孩劃成了兩段,男孩一死就變成了一塊黑布,慢慢的消失在空氣中。突然,陰暗的山又恢復成光明,月光照了進來,把陰暗的樹葉照成一片青綠。
此時,師父正好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月,妳做的很好,妳已經完全超越為師了。」
「師父,我終於做到了。」終於突破多年來的心理障礙的我,開心的笑了起來。
此時,我覺得我心中充滿了勇氣,我覺得,如果是現在充滿勇氣的自己,應該是可以說出那句話吧。
「師父……」
「嗯?」師父朝我走了過來。
「其實,我有一句話,一直不敢對你說……」
「嗯?是什麼呢?」師父蹲下身來,摸著我的頭,溫柔的看著我,等待我說出答案。
「那就是……」
「就是?」
「……。」
「到底是什麼呢?」
我看入師父的眼中,師父的眼神,好清澈,也讓人感到好溫暖。我緩緩的吐了口氣,說出那個答案。
「我喜歡你。」
我還記得,師父聽到那句話時,表情整個暗了下來。
良久,他才說:「對不起,我……是無法讓女人幸福的。」
那時的我還太小,以致於無法理解那句話的意思。那次之後不久,師父就離開這裡,又繼續雲遊四海去了,臨走前,他將他隨身的破魔劍送給了我,而轉眼間五年就過去了,我撫弄著這把破魔劍,想像著,師父還在我身邊。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然後我才在心底承認,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那個既變態又溫柔,會讓人感到非常溫暖的,我的師父。
2010年5月9日 星期日
赤色的月光
很吵。
下午的時候,夕陽照在茅草屋上的時候,有很多穿著不齊全的盔甲,拿著刀劍的奇怪叔叔們衝進了村莊裡,叔叔們闖進了村長家,拿走了金條和珠寶,還擄走了姊姊,有的叔叔沒拿到東西,就闖進別人的家裡去,叔叔們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有的刀子都變成紅色的了,我看見一位留著絡腮鬍的叔叔把姊姊壓倒在草地上,扯破了姊姊的衣服。
媽媽不讓我再看下去,掩住我的眼睛把我拉進了屋子,抱住我躲進了地板下的洞裡,要我不准出聲。我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著外面的聲音,我聽見姊姊尖銳的呻吟聲,聽見隔壁伯伯的慘叫聲,聽見奇怪叔叔的笑鬧聲,聽著許多的腳步聲在頭上奔跑,聽著碗盤摔碎在地上,一直到這些聲音都遠去之後,媽媽才准我開口說話。
「媽媽……可以出去了嗎?」
「還不行唷,妹妹,再忍耐一下好嗎?」
「可是……這裡好難受喔。」
媽媽稍微移動了頭顱,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確定外面都沒有人之後,才打開蓋子爬了出去。
媽媽牽著我的手,把我拉了上來。外頭已經是深夜,皎潔的月光灑滿了屋子,媽媽牽著我走出了屋子,天空中大大的滿月把夜晚照的非常明亮,但吹來的風卻非常黏膩,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第一次聞到這種味道的我,不禁有點想吐。
因為難受而低下頭去的我,卻看到姊姊裸著身子,躺在不遠的草地上,姊姊美麗的長髮披散在草地上,她潔白的身子上開了一個洞,洞裡流出很多紅色的液體,我轉頭看向旁邊,村長趴在家門下,他蒼白的臉正好看向我這邊,村長的臉並不恐怖,反而還有點滑稽,但我卻笑不出來,只覺得十分想吐。
媽媽逕自拉著我的手走了起來,很快很快的走了起來,媽媽一臉焦慮,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向村後的大山跑了起來。
「媽媽好痛!好痛好痛!」媽媽的速度實在太快,一開始還能跑步跟上,後來就只能被拖著走了,因為手實在被拉的太痛,我忍不住出聲抗議。
聽到我的抗議,媽媽才停了下來,蹲下來對我說:「妹妹,對不起喔,媽媽抱妳好嗎?」媽媽的表情裝的十分溫柔,但我還是看出媽媽非常害怕,這種害怕震懾了我,我不能說什麼,只能溫馴的點了點頭。
媽媽將我抱了起來,用雙手將我抱在胸前,在山路上跑著,山路非常崎嶇,我被忽高忽低地震動著,在媽媽飛躍過小山溝的時候,我還差點摔了下來。奔跑的時候,路旁有很多樹枝長到了路上,樹枝勾破了我的衣服,也勾破了媽媽的衣服,把我劃的好痛,路越跑越小條,路旁的樹枝也越來越濃密,媽媽看不見前方,索性低下頭去,在樹影間橫衝直撞。
突然,媽媽被地上的樹根絆了一跤,摔倒了。
乘著這股力道,我也飛了出去,落在一個懸崖上,我半個身體露在空中,卻因為疼痛完全動彈不得,只能聽著懸崖下傳來的瀑布聲,無助的看著媽媽。
媽媽摔倒時,低著的頭直接撞上了一顆石頭,石頭旁流出一些黑色的液體,媽媽就那樣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媽媽!媽媽起來啊!」
媽媽還是一動也不動。
「媽媽!妳快起來啊!快點來救人家。」
也許是烏雲正好離開了月亮,四周變的亮了一些,月光穿過樹林,照在媽媽的身上,我看見,在盈滿的月光當中,似乎有一條更明亮的線,從空中連到了媽媽身上,光線慢慢的在媽媽身上累積,變成了一層膜,把媽媽包了起來。
然後,這層膜滲進了媽媽身體裡面,媽媽突然站了起來,發出了野獸般的叫聲,叫聲嘹亮又雄渾,連大地也跟著震動了起來。但在巨大的聲響中,我卻聽見了底下傳來了細細碎碎的聲音,後來我才想起,村子前面石敢當裂開來的那次,就是這種聲音。
媽媽筆直的站著,目光看著高遠的彼方,媽媽頭上的傷已經不見了,還多了一對銀色的、漂亮的角,也許是因為剛受過傷意識不清吧,媽媽完全沒聽見我的呼救,只是一直看著遠方,因為太遠了,我完全看不清媽媽的臉。
「媽媽──媽媽救我──!」
終於,媽媽回過神來,向我這邊看過來,過了一剎那,就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向我這邊跑了過來。
而在這時,身體底下卻傳來了巨大的「喀拉」聲,我的視界瞬間傾斜,從水平的方向一下子就拉到了月亮的高度,媽媽的頭終於探出崖邊,我卻因為太遠看不清楚媽媽的臉,逐漸拉遠的視界中,只看到那對漂亮的角,熠熠生輝。
「妹妹────!」
「啊!」
從床上驚醒過來的時候,陰暗的外頭正下著細細的小雨。
「是夢阿……又夢見過去的事了阿。」
那時候,我很幸運的跌進了山下的湖泊,保住了一條小命,後來,我被湖泊旁神社的人救起,就在這裡成了一個巫女。神社裡的神主意外的發現我擁有豐沛的靈力,便將我引介給旅行陰陽師當徒弟,師傅花了五年的時間教會我如何成為一個破魔巫女後,便又離開了此地繼續雲遊四海,臨走前,他傳給了我一把劍,那之後又五年的時間,我用這把劍殺了不少妖怪,這把劍現在就正掛在房間的牆上,劍鞘係由竹製而成,看起來樸實無華。
就在我凝視著劍鞘時,一個人慌忙的跑進神社裡來,莽撞的闖開了我房間的門,因為只有身著一件單衣,我趕緊拉起棉被遮住身體。
「無理之人!竟敢闖進奴家房間!」
那人兩腿一軟,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噫呀──對不起!巫女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實在是事態緊急,小的不得已才這樣做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就說來聽聽吧。」
「是的,請聽小的道來,實際上,是山妖又出現了,今早小的在山道上發現了三具屍體,屍體的肚子都被咬破,腸子都被吃光了,那情形真是悽慘阿──」
「好了!別再說了。這種手法確實是山妖銀角所為,這次絕對不能再被她給跑了。」
山妖銀角,據說是近十年才突然出現在附近山上的妖怪,專門襲擊旅人,吃光他們的內臟就又消失無蹤,來歷不詳,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生還者口中所說的,她頭上那對銀色的雙角。山妖出現之後,村裡就很少人敢經過後山了,斷了一條交通路線,對村裡委實是很大的損害,好幾次帶隊想要去捕捉她,卻都是徒勞無功,想到山妖奪走那麼多人命,就不禁感到義憤填膺。
沒錯!這次一定要抓住她。
只是……
「巫女大人,妳怎麼還不動呢?」
「……」
我拿起枕頭往鹿馬太朗那驢蛋的臉上砸了過去。
「我還沒穿衣服呢……」
穿上緋袴與千旱,拿起牆上的劍,與門外守候的鹿馬相偕來到了村長家,聽完事情原委後,村長立刻一口答應組織壯丁隊,到山上捕殺山妖。
因為已經有了好幾次經驗,壯丁隊很快就組好了,一夥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山,雖然約定好分隊搜尋,一發現山妖蹤影就吹哨通知,但一連過了好幾個時辰,仍然沒有傳出過任何哨音。很快的正午高掛的太陽也無力的垂到了西邊,血紅色的夕陽把後山照的一片昏黃,村長吹哨將眾人集結了起來,正好這時山下的女人們也帶來飯糰和熱茶充做晚餐,眾人便燃起營火,在空曠處用起餐來。
因為山妖一直沒有出現,眾人也放鬆了心情,在談笑間夕陽慢慢的落下了,換成一輪明月高掛在空中,山風吹過營地,有一種沁心的清涼,我抬頭往上看,原來今晚正是滿月。
每逢滿月的時候,我體內的靈力便會漲到最高點,我閉上眼睛,感覺山中所有生靈的活動,我感覺到小鳥在樹上互相依偎,感覺到野兔穿過酣睡的青蛇身旁,感覺到桔梗悄悄的增長,然後,突然感覺到,在不遠的樹上,有一雙眼正向這邊窺視!
「在那裡!」
我射出一道符咒,往西北方的天空疾馳而去,符咒在樹上炸出了紫色的光芒,將天空照的一片明亮。樹上浮現一個人影,還來不及看清,人影就倏地飛到了面前,我趕緊抽出劍來,隨著劍鋒顯現,一道能夠破魔的冷光鎮定了我的心,我雙手持劍,試圖將飛來的妖物斬為兩半。豈料妖物竟然不是向我而來,我一個空揮,妖物就飛過了我頭上,在我身後製造了許多慘叫。
我一回頭,看見妖物隨便一個斜翻身,用腳爪勾死了兩個人,然後又緊咬著一個男人的頸項不放,正好與我四目相對。妖怪有一張藍色的醜臉,彷彿帶了鬼怪面具那樣,僵硬的容貌十分駭人,而在其之上,又有一雙光滑而銳利的銀色的角,錯不了,這就是銀角沒錯。
看著銀角這樣隨意殺人,我的心裡燃起了熊熊怒火,我又丟出三張極具殺傷力的符咒,沒想到山妖只是輕鬆寫意的一揮手,便將符咒悉數破壞,在同時,山妖咬破了那男人的脖子,穿過爆出的血霧,向我襲了過來。
「不動!」
我趕緊啟動護身結界防禦,但萬萬沒想到結界只擋住了山妖不到一秒,就被山妖一腳踢破。我也因為這道衝擊飛了出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山妖卻已到了眼前,伸出爪子就要把我的頭抓破,我趕緊抽刀揮擊,速度卻已遠遠落後了。
就在我要命喪爪下的那刻,山妖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我雖然疑惑,卻沒有停下劍路,只是抬起頭,想搞清楚發生什麼事。
在這時,我突然發現山妖的銀色雙角,真的好漂亮。
噗嗤一聲,破魔劍狠狠的砍進了山妖的身體裡,切口噴出了大量的鮮血,鮮血染上了我的眼睛,在我眼裡的景物,突然都染上了一片紅色。我看著山妖那不動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錯愕的表情,然後又像是釋然了什麼一樣,變的十分慈祥。
山妖緩緩的移動了爪子,我心中一凜正要加強力道把山妖砍成兩半,卻突然發現山妖的意圖竟然不是攻擊,同時,看著山妖那雙美麗的銀角,我也終於想了起來。
「媽媽……」
山妖,不,媽媽輕柔的撫著我的頭,我看著媽媽臉上的藍色慢慢褪去,恢復成那張美麗而溫柔的臉,突然流下淚來。
「真好……妳都長的這麼大啦……」
不知不覺間,我早已放開了劍柄,但破魔劍卻仍然固執的停留在媽媽身體裡,我看著媽媽身上慢慢浮現一層光膜,又一點一滴的失去了光芒。
「不……不要!媽媽……」
隨著光芒散去,媽媽的身影也變的越來越淡薄,但媽媽從沒想過要拔掉破魔劍,只是兀自溫柔的摸著我的頭。
「看到妳平安無事,媽媽就安心了……」
我突然想起什麼,趕緊把破魔劍抽離媽媽的身體,但這卻反而加劇了光芒的散去,我看著媽媽那潔白的手撫摸著我的頭,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觸感。
「媽媽,不要走!」
媽媽只給了一個微笑,就化作一串光珠,回到天上去了。
我抬頭看著月亮,突然感到全身無力,向後倒在地上。我看著天空,突然發現今晚的月亮,真的好紅。
好紅。
2010年5月8日 星期六
日記系列2010/5/8:勝負
2010/5/8
像我這樣的人,實在太沉迷於勝負當中了。
我的人生是不真誠的,即使是像個小孩子似的沉迷於遊戲之中,也不是因為遊戲本身充滿樂趣,而只是因為遊戲能宣告我勝利。我太沉迷於勝利與強大所帶來的快感,所以一但遇到挫折、發現自己沒有別人強、發現自己終究無法成為贏家的時候,就會乾脆的棄遊戲而去,投向下一個遊戲的懷抱,即使偶爾會回來懷舊,也只是不死心的還想贏而已,只要如往常一樣又遭到挫敗,馬上就會拒玩。
我換過一個又一個遊戲,只是因為我想從中獲得勝利的成就感,我終於對遊戲感到心灰意冷,是因為發現無論在哪個遊戲中,我都無法成為最大贏家,贏的快感總有麻痺的一天,而輸的喪意卻益發強大,最後快樂完全不再,剩下的只有痛苦,同時,發現自己竟然在會讓自己痛苦的事物上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於是更加痛苦。
我終於拒玩遊戲,不是因為我長大了,而是因為已經無法從遊戲中得到快樂了,當你還沒開始啟動遊戲,就已經預期到最後會帶來的苦痛,哪還會有什麼心情玩下去呢?至於那些不會帶來痛苦、結束後會讓人有滿滿充實感的遊戲,又因為無關強弱勝負,提不起我的興趣,順位被排到了無限之後。
想起來,我對人生中許多事也是這樣毫不關心的,不是因為我擁有超然的神性,而只是因為那些事都無關勝負,所以毫無興趣而已。而我終於關心起人生,恰恰也是因為發現了人生中有許多勝負與比較。
我的人生,實在太沉溺於勝負了,太計較誰贏誰輸,結果就是輸的更多,變的一無所有。譬如因為沉迷在勝負的快感中,所以戒掉那些誰贏誰輸的遊戲後,又花上大把時間玩起了線上麻將,而開始反省起自己是否浪費時間的原因,又是因為這禮拜剛好大輸特輸而已,直到我退了一步去看這事情,才終於發現問題出在自己對勝負的執著上。
如果我不是那樣執著於勝負強弱上,我也不會為了段位的提升花許多時間在玩日麻上,那樣我就有許多時間去進行純粹消遣的娛樂,可以去看動畫、玩海貓,在別人的作品中充實自己的世界,甚至我可以拿這些時間來寫作或是工作,創造更美好的未來,雖然所謂更美好的未來也不過就是在現實中爭勝而已,但那樣至少會活的比較快樂。
但如果往更遠一點去想,那樣真的會比較快樂嗎?我之所以沉迷於遊戲之中,是不是因為不想在現實中爭勝,搞的現實也變的無比痛苦呢?是啦,過去不比較的我是比較快樂的,我之所以想在現實中獲得成功,應當也不是為了跟人比較,而只是想賺許多錢去獲得自由,隨心所欲的活著而已,我的愚蠢只限於遊戲中,只要把自己從遊戲中拉拔出來,我想我也就能從勝負的地獄中解脫了。
我想努力工作的原因應當是因為自由的企圖沒錯,我真正害怕的是,寫作對我會不會也只是一種遊戲呢?這支持著我活下去的動力之一,會不會也只是與人爭勝的工具而已呢?會不會,當有一天我發現我再怎麼寫也不過就是個平庸的創作者的時候,就再也不寫任何東西了呢?
至今我已見過許多偉大的作品,卻不會因為別人的偉大而受到打擊,這究竟是因為在創作上我根本不在意勝負,還是因為我一直都多少有點進步,便以為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到達偉大呢?後面的念頭實在太讓人害羞了,我是不敢承認的,那麼,便相信寫作是自己的本能吧,不管在安逸或困苦中、不管是平庸或優秀,我終究會繼續寫下去的,不是因為任何理由,而是因為,我生來就是要寫的。
我生來就是要寫的,無關強弱勝負,即使我永遠是這樣平庸,我還是會繼續寫到死去,不是因為總有一天能到達偉大,只是因為,寫作能讓我快樂,如此而已。
Re
在霧中。
在濃的像朵雲的大霧中,一名少女走著,少女穿著純白的、沒有腰身的連身裙裝,在肩上披著沒有染過的黑色長髮,走在純白的霧中。霧雖然是白色的,但身處霧中的她,除了霧也就看不到其他事物了,所以對於少女來說,霧也是黑色的。
在這片純白的黑暗中,她就這樣不斷的走著。
她並沒有想起自己是誰,又或者為什麼在這裡?並不是想不起來,而是根本沒有去想,她只是不斷的走著,輕輕的走著,彷彿走本身就是一種目的,又或者是受到某種巨大的力量驅使,而毫無意識的走著。
然而,她雖然不去回想,環身的大霧卻開始讀取起她,茫然的行走猶如不斷轉動的影帶,將影像投影到霧中,一幕又一幕。
她看見,她趴在漆的非常漂亮的木頭柵欄上,看著前方很高的一男一女,她看不見那對男女的樣子,只知道他們在微笑著,那女人對著她伸出手,她自己也很興奮的伸出手去,她說,阿阿,那是我的小時候阿。影像停留在那女人手下線懸的一顆金色小球上,對於自己只記得那顆球的樣子而忘記當時父母的長相,她感到非常滑稽。
她走過那個定格的金球影像,前方的白霧又開始產生異變,白霧彷彿有生命一樣自行聚攏又分開,慢慢湧現各種色彩,色彩逐漸凝聚成人形,人形漸漸清晰,浮現一個少女,少女說,那應該就是我自己吧。影像中的少女好像在一所學校中,燦爛的陽光灑在教室的課桌椅上,外頭有五六個人才能抱起來的大樹,輕輕灑著落葉如雨,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正在打掃教室,男孩突然丟下掃具,衝過來抓住女孩的雙臂,巨大的力道讓女孩感到痛苦,不只是生理上的痛苦,隨著力道傳過來的拼命壓抑著什麼的心情,也讓女孩感到隱約的心痛。
男孩看到女孩眼中的恐懼,才終於放鬆了手,他轉而將手放在女孩的肩上,說著斷斷續續的話語。
「我……明天就要走了……就要離開這裡,跟我爸媽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喜歡妳。」
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前,男孩吻了她,又突然轉身離去,男孩回頭顧盼過一次,彷彿希望女孩說些什麼,但她只是愣愣的佇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一直在男孩離開之後,她才靜靜的流下眼淚。她想,她是喜歡他的,但也永遠失去他了,永遠失去初戀了。
少女在影像前駐足良久,然後繼續走了下去,穿過霧上的影像,穿過一重又一重的白霧,很久四周都沒有出現過任何影像,終於她也開始覺得走累了,停了下來,這時,霧中突然又出現了影像。那是一個女人,女人穿著時尚的套裝,開著有漂亮烤漆的車子,穿過葉已掉光的樹林,突然,車子在靄靄白雪中拋錨了,她就這樣被困在雪地中,第一次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了迷惘。
就在迷惘終於轉化為恐懼的時候,對向駛來的一對燈光拯救了她,那是一名良善的男性,男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三兩下就修好了車子,男人幫完忙後,沒有向她要求任何東西便要離去,而她出於禮節,或者不只是這麼單純,交換了電話,表示未來要好好道謝。
這是她與他認識的開端。
少女覺得,那女人跟她好像,但又無法了解,如果這女人是未來的自己的話,那為什麼自己現在就會有未來的回憶呢?但疑惑並沒有阻止少女繼續看下去,少女繼續關注著女人與男人的故事,而就像要配合這又多又雜的回憶一樣,前方的霧又產生了數個異變,浮現許多不同的影像,少女想起自己從前在大賣場時,在電器區看著許多電視擺在一起播著不同的節目,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少女看著男人與女人第一次一起吃飯。
少女看著男人與女人第一次一起看電影。
少女看著男人與女人第一次一起看夜景。
少女看著男人與女人第一次接吻。
少女看著男人與女人第一次上床。
終於,少女看著男人與女人步入了禮堂,影像先是停留在婚紗漂亮的蕾絲上,然後又停留在男人英挺的帥臉上,最後,她看著神父安詳的微笑,說出「我願意。」
他與她結婚的次年,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她像是當年父母逗弄著她一樣,也拿著玩具逗弄著嬰兒床裡的孩子,她記不起那玩具的樣子,孩子的臉卻十分清晰。
然後,她年華老去,孩子卻漸漸長大了,老大很調皮,常常出門到很晚才回家,玩的全身髒兮兮還常常帶傷,老么卻十分文靜,不喜歡說話,只是靜靜的黏在人身邊,但不管哪一個,都是她所愛的孩子,她常常會在晚飯後,抱著兩個孩子,說故事給他們聽。
少女突然開始擔心,不知道那兩個孩子有沒有按時吃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擔心。
時序繼續前進,孩子變的更大了,為了支付孩子的教育費,她變的更忙碌了,常常在外工作整天,到了深夜才回家,回到家時,孩子都已經睡了,她只能看著孩子熟睡的可愛的臉,微笑著有點苦澀。
畫面到這邊就定格了,少女有點不甘就這樣結束,她急著看後續的發展,所以加快了腳步,邁向前方的白霧中。
很快的又浮現了影像,但這次沒有男人,也沒有兩個孩子,只見女人獨自開車在高速公路上,常年的忙碌讓她有點蒼老了,但為了孩子她依然神采奕奕,突然畫面激烈晃動了起來,女人慌忙煞車,將車停在了路邊。
她原本以為只是地震,所以趕緊逃出了車外,卻看到許多人正忘我的看著東方,她跟著轉頭,卻看到了讓她一生永遠也忘不了的事物,她永遠也沒想過,原來山也是會走路的,土壤,不,連樹也一起,不只是帶著樹的大塊土壤,而是整個山脈爬過了岩層,往女人的方向奔了過來。
整個畫面停在山浪如海嘯一樣即將淹沒自己的那刻,身旁不遠的男人用髒話表達了自己對異常之物的恐懼,卻來不及說完,畫面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
少女突然了解。
原來那嬰兒、那少女、那女人、那母親都是自己,原來自己已經死了。
視野突然開闊了起來,白霧倏然褪去,露出矇矓的河岸,氤然霧氣漫布在看不見對岸的大河上,腳旁有許多鵝卵石,不知道誰曾經在這兒想把鵝卵石疊成高塔,又被人無情的打散了?
少女走向河邊,看著朦朧的對岸,慢慢的在河上浮現了一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變成了一艘木舟的樣子,木舟上有一個人影,緩慢的划著木舟,往自己這邊過來。
少女突然覺得有點惋惜,因而低下頭去,才發現水中映射的影像,已經是個和藹的老者了。
她抬起頭,船已相當接近了,船上是一個素淨的女子,女子身著一襲白衣,划到她的面前,以一種安詳的微笑伸出了手。
她閉上眼睛,在心中對孩子們說了最後一段話。
然後,她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女子的手,搭上了船。
船划向對岸,輕柔的風拂過自己的臉頰,四周相當安靜,只有船槳划過水沫的聲音,她感覺自己的內心變的越來越平和,終於,什麼也不再去想了。
船隻變的越來越小,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此岸的視野中,在河上,只有氤氳白霧依然瀰漫著。
2010年5月7日 星期五
日記系列2010/5/7:軍思
2010/5/7
其實是五月二日的日記。
某天在洗餐盤的時候,突然遇到過去一個品性很差很討人厭的學長,這學長平日就以欺負新兵為樂,借錢從來沒還過,還會亂翻別人櫃子,看到想用的就幹走,逾假逾到別人檢討會開不完,還愛擺學長的架子,這樣的一個學長最近就要退了,見到他時,突然發現他看起來遠遠沒有過去那樣可惡了,甚至看起來還有點像是懂得待人處世、可以尊敬的學長的樣子,我站在那兒,試圖回想過去的仇恨與厭惡,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這時,我才突然了解到,原來軍中的恩仇是這樣虛幻的可笑,我們根本沒什麼深仇可結,我們只是像一群被關在籠子裡的雞一樣,在狹窄的領域裡不斷的彼此啄、啄、啄而已。雞與雞之間哪有什麼仇恨呢?他們只是本能的去攻擊靠近的雞隻而已,正如同我們這些臭男人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真仇,只是因為軍隊這個籠子太狹窄了而已,只要能離開這個籠子,公雞們馬上就會各奔這遼闊天地的一方,誰還會去回想過去被啄過幾次呢?
既然如此,既然退伍後一切就會被遺忘,那還有什麼好記仇的呢?更進一步想,就算那些你看不順眼的人或是看你不順眼的人有千百條錯誤,又有什麼好結仇的呢?等你恢復自由之身的時候,他的所作所為跟你毫無干涉的時候,他就算再飄再自私再怎樣不會做人,又有那項可以激起你的仇恨呢?你們只是不幸失去了選擇同伴的自由,誰都沒有錯的。
說到這卻又不禁要感嘆了,我雖然可以提升自己的修養盡可能不去記恨別人,但卻無法使自己不被記恨,在軍中要不得罪人真的是不可能的事,不管你做什麼總是會有人不高興,搞不好連寫個莒作簿(也沒批評任何人)都能得罪人,這樣子我還能怎麼辦呢?我沒有強大到可以遺世獨立,任人如何看仍我行我素,但我又找不到讓所有人滿意的方法,即使想要化作一陣清風不被任何人察覺也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放寬心胸去接受被討厭,甚至被憎恨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