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29日 星期日

新月

  本文為連綴短篇「月系列」新篇章,閱讀前建議先讀過月系列其他篇章(與《月讀》、《月華》較具關聯性)
  
  從那天之後,天空就不斷下著雪。
  
  我捧起一堆雪,將雪與稻草紮成一個小小的人形,放在房間的角落。

  雪的反光照進房間的時候,我就趴在地板上,側著身看著那小小的人形。

  人形上微彎的小小樹枝,與紅色的野茨果實,也微笑地看著我。

  房間很冷,我微微縮起了身子。

  我伸出手,輕輕地撥掉了人形上髒掉的地方。

  「雪芙……」

  說話的聲音很快的成了一團霧氣,阻絕了我的視線。

  「今天的大地,也跟妳一樣,是漂亮的一身雪白呢。」

  「妳知道嗎?上次妳拯救的座敷娃娃,我已經將她送到一個好人家了。」

  「那個人家雖然並不富裕,夏天很炎熱,冬天也會寒冷,但夫妻倆卻都非常善良,村莊也沒有盜匪滋擾,座敷在那兒一定能安靜的生活下去的。」

  「還有阿,最近我到媽媽的墓上參拜時,附近的樹上開了不知名的小小的白花,非常好看。我替妳摘了些回來,高興嗎?」

  「那、姊姊幫你把這些花別到頭上好不好?」

  「那一定會非常好看的。」

  因為捨不得破壞人形,我只有將花莖折彎,輕輕地黏在人形頭上,須臾,花就落了下來。

  「……」

  我想說些什麼,卻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

  「雪芙……是姊姊對不起妳。」

  
  都是我的錯。

  回想起來,從綠魔手上救了我的肯定是雪芙吧。雪芙是那樣善良而相信著我,而我竟然因為那不正常的幻覺就殺了她,我是不正常的,只要我在,就會帶給週遭的人不幸,如果我不在,那師父也不會離開,媽媽跟妹妹也不會死了。

  要是我不在就好了……

  原以為,學了陰陽道的我能為村莊帶來幸福,但卻只帶來了更多的不幸,回想起來,在我來到之前,村莊也已經存在好幾百年,人類也已與妖怪和平共處好幾百年了。妖怪之所以開始不斷侵擾村莊,也不過是因為貪心的人類不斷地拓展自己的行動範圍,而侵擾到妖怪的住家而已,人類為了自己的商業利益大肆燒山開路,會招來報復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只要人類安於山下的這塊平原,把後山還給妖怪的話,那人妖之間也能再度恢復和平吧?

  但是只要我還在這裡就是不可能的。因為村子一定會利用我去殘殺妖怪,好讓商團能走過後山捷徑,到其他地方貿易。但要是我離開了,村人就沒膽上山,而只要有月島神社在此地坐鎮,妖怪也是不敢下山的。

  要是我不在,那一切都會更好……

  那麼,我就不在吧。

  「雪芙妹妹,我們一起離開吧。」

  抓起人形,我走出了房間。庭院裡滿是風雪,我將人形藏在懷中,頂著飛雪艱難地走出了大門。

  大門外早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將衣襟拉緊了一些,但又不敢太緊,以免懷中的人形會融化掉。

  要向哪兒去呢?外頭除了一片雪白與幾枝枯木外什麼也沒有了,就算想漫無目的地選擇一個目標物走去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離開這個村莊就好了吧?要離開這個村莊,最快的方法,還是爬過後山,直接到遠方的林檎村,就算雪再大,山還是找的到的,那麼,就往後山走去吧。

  走出月島神社,望著遠方籠罩在風雪中的大山,我加快了腳步。

  沿途上四周只有一片白,除了風雪聲,還有幾枝偶爾會啪的一聲斷掉,落下一堆積雪的樹枝外,寧靜的什麼也聽不到。

  就在這種寧靜中,我走到已經荒廢的,師父與我住過的那幢屋子前。

  房子早已埋在雪中。

  

  但房子前面原本應該是一片純白的地方,卻模模糊糊的浮現出一個影子。

  我是認得那個影子的。

  我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那個影子也站在身邊,也用同樣熱情的眼神看著師父。

  而現在,那個影子向我走了過來。

  「夕葉……」

  夕葉一邊解開纏繞在左手上,綁成X型的念珠,一邊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妳為什麼在這裡?」

  「夕葉,我……」

  「妳想離開我們對吧?妳想背叛這個村子對吧?」

  「……」我無語,只能點點頭。

  「村長吩咐過我,只要妳想離開這村子,我就必須阻止妳。」夕葉將念珠抓在掌中,伸出拳頭對準了我「因為,如果妳不在的話,村子會被妖怪踏平的,除了你沒人能阻止那些妖怪的。」

  我苦笑,搖了搖頭。

  「夕葉,妳錯了。妖怪根本不會下山來,被妖怪殺掉的那些人,都是硬要闖進妖怪領域的商人。就算我不在了,只要月島神社還在,妖怪就不敢下來。」

  「……」她無語,但還是緊抓著念珠,對準我不放。

  「村長只是在利用我幫村子的商業利益開路而已,根本不是為了村子的安危。這樣妳還要阻止我嗎?」

  「……」她咬著自己的嘴唇,好像想辯駁些什麼,然後又搖了搖頭說「我也知道……但是,我也希望妳能夠留下來,不可以嗎?」

  我深深地看進了夕葉的雙眼中。


  因為我是一個奇怪的人,一開始是沒人願意接近我的。

  每天黃昏的時候,我都會用泥土捏成人形,旁邊擺著幾朵切碎的花,玩著一個人的扮家家酒。我假扮媽媽,又裝出低沉的聲音假扮爸爸,我不知道爸爸是誰,所以總想像神主就是我的爸爸。我玩著這遊戲的時候,旁人總是嘲笑著走過,而我會裝成不知情,繼續假扮下去,直到有一天,真的有一個女孩,不嘲笑我的幼稚,不嘲笑我的孤單,向我走了過來。那個女孩就是夕葉。

  從此就多了一個扮演爸爸的女孩。

  扮演媽媽的女孩與扮演爸爸的女孩總是在一起,不管是吃飯的時候,還是玩耍的時候,甚至是睡覺的時候,也會偷跑到彼此的房間。

  有一天,扮演爸爸的女孩告訴扮演媽媽的女孩,神社裡來了一位陰陽師,兩人很興奮地跑去偷看,還不小心被神主和那位陰陽師發現。後來,扮演媽媽的女孩成了那位陰陽師的徒弟,因而離開了神社,也離開了扮演爸爸的女孩,當時她並不在意,以為很快就會再回來,以為很快就會再遇到那位總是在一起的女孩。

  沒想到一去就是好多年,等到回來的時候,扮演爸爸的女孩早已離開了神社,而扮演媽媽的女孩則繼續留在神社,成了月島神社的破魔巫女,兩人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來往,終於也不再見面。


  但是,一旦見面了,回憶反而洶湧不絕地湧了上來。

  「不行的,夕葉。我留下來只會帶給大家不幸而已。」

  「才不會呢、大家都覺得有小月以後,村子就變得很富裕,大家都過得很幸福。而且小月如果離開的話,很多人都會因此痛苦的……包括我也是。」

  「夕葉……那不是真正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上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即使對方是妖怪也一樣。」

  然而,離開了喜歡的人,不只是夕葉,連我也感到十分痛苦。

  「夕葉,與我一起走吧,離開這個村子。」

  我以為她會答應的,沒想到她只是搖了搖頭,說:「小月,我跟妳是不一樣的,我……已經離不開這個村子了。」

  「……」我感到很惋惜,擠出最後的聲音「那麼,夕葉,我們只好說再見了。」

  我跨出一步。

  「不許動!」

  夕葉抓住念珠的手變的更用力。

  我跨出第二步。

  「停住!小月!妳真的來硬的也要闖過去嗎?」

  我點了點頭,跨出了第三步。我不知道夕葉想做什麼,但她要阻止我是不可能的,我沒有想太多,直接跨出了第四步。

  「哼……」夕葉突然露出了冷笑「小月,妳一定認為我是無法阻止妳的吧?但是妳可能不知道一件事,其實我也是源八幡的弟子。在妳不知道的時候,師父常常來神社給我個人指導。」

  這是真的嗎?我真的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可是如果夕葉說的是真的,那就能解釋師父不在家的那些時間都在做什麼了。

  可是,即使是這樣,夕葉也是不可能阻止我的,我能感覺得到,夕葉身上並沒有多少靈力,憑現在的她,連妖怪都對付不了,更別說是對付我了。

  我跨出了第五步。

  「妳一定還是覺得我不可能阻止妳吧?確實,我的潛質跟妳比差太多了,但我有一方面卻遠勝於妳,至少師父是這樣說過的。」

  真的假的?到底是什麼方面?

  我並沒有停下腳步,跨出了第六步。

  「他說,我在結界方面的造詣,是千年都不可能有人可以超越的。」

  夕葉手上的念珠突然發出了強烈的光芒,我來不及反應,已經踏出了第七步。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踏進了一層橘色的膜中。

  我知道這是什麼。

  「不動!」

  為了不被夕葉的結界鎖住,我張開了自己的結界,但即使我的靈力遠勝過夕葉千百倍,我依然只能在夕葉的結界裡撐開一個極小的空間,這樣的空間連要轉動手腕都是困難的,更別說要拔出破魔劍砍斷結界了。

  「別做無謂的掙扎了。」

  夕葉走了過來,伸出手很輕易的就穿過了結界,撫摸著我的臉。

  「師父傳授給妳的不動結界是屬於可以對外也可以翻轉對內的兩用結界,不可能跟我專門對內的蛇蠍結界抗衡的。」

  也許夕葉沒有發現,但她的眼裡流出了大量的淚水,在臉上泛濫成一道河流。她的聲音依舊十分冷靜,但那是強裝冷靜,還是真的如此絕情,就不得而知了。

  「在妳改變心意之前,我是不會放妳走的。」

  她很快的轉身過去,也許是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淚水了吧。

  在這種時候,我竟然只注意到這種東西,也許我真的是被師父影響了。

  
  
  「可惡,沒想到真的打不開阿……」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了。夕葉走了之後,我不斷用靈力衝擊蛇蠍結界,好不容易才讓空間增大了些,勉強拔出破魔劍來。但不管我注入多少靈力在破魔劍上,卻都無法刺破結界。不知不覺間,風雪都已經停了,大大的太陽高掛空中,將四周的雪都融化成一灘爛泥,但結界內仍十分寒冷,也許是結界阻隔了空氣流通的關係吧。

  我放棄了,收起破魔劍,倚在結界上,看著彩色的小鳥在雪融的枝頭上亂竄,看得我內心都變得祥和起來。

  突然,小鳥像受到什麼驚嚇似的,發出一聲慘叫跌下樹來,摔死在地上。

  然後,即使是透過厚厚的結界,我也感覺到了那濃厚的妖氣。

  這樣的妖氣,只有某個籠罩過大山的妖怪,才勉強能與之比擬。如果讓這樣的妖怪接近村莊,那會變得怎樣呢?

  我不斷祈禱著妖怪往別的方向去,但天卻不從人願,妖氣越來越濃烈,代表妖怪也越來越靠近我的方向。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這個妖怪。

  我再度抽出破魔劍,傾注所有的靈力,拚命往蛇蠍結界上刺去,但除了冒出幾點火花外,什麼用處也沒有。

  「可惡,快打開阿。」

  我將結界撐到最大,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往結界上一砍,鏘的一聲巨響,非但結界沒有破壞,反而讓破魔劍折成兩段,差點刺傷了我。

  「可惡……」

  我感覺到,那妖怪已經走過了後山,來到了村子前方。

  天空慢慢的暗了下來。

  我抬頭看,一角黑影慢慢的覆蓋過太陽,今天竟是天狗蝕日的日子。

  可惡,連天都幫著這妖怪嗎?

  
  不知道為什麼,妖怪竟然沒有向我這邊走過來,反而直接拐進了村子裡。

  村子馬上就騷動了起來。

  雖然我看不見村子裡的景象,但也能想像現在村子裡發生了多殘忍的事,那樣強的妖怪如果進到村子裡,不用半個時辰村子就會完全成為一座死城,為了村子裡的那些人,我一定要馬上趕去才行。

  可是這個時候,夕葉的結界卻蠻不講理的幫著妖怪,我越用力,結界就縛的越緊,根本不能掙脫。

  天空已經暗了一半,村子也漸漸寂靜了下來,我了解到,現在已經為時已晚了。妖氣在村中停留了幾刻鐘後,又移動了起來,伴隨著強烈的血腥味,一個巨大的人影朝我走了過來。

  我看見,那個醜陋的巨人嘴裡咬著赤裸的無頭女人身體,手裡還提著一大串的人頭,我一聞到那噁心的血味,就忍不住作嘔。

  巨人臉帶嘲笑,走到了我面前。

  「你……你把夕葉……還有大家怎麼了?」

  他把嘴裡的女人吐在地上「夕葉?喔──妳是說那個急著跑出村外,說要幫誰解除結界的女人嗎?他不就在這裡嗎?」

  他撇了撇嘴,指向地上的裸女屍體。

  「你……」我不敢相信,那個總是如此善良友善,我最好的朋友,被師父誇獎是世界上最偉大結界師的夕葉,突然就這樣死了。

  「妳朋友?嘿嘿嘿,妳的朋友洞還真是緊阿。雖然已經不是處女了,我用起來還是很滿意喔。不過吃起來味道不怎樣就是了。」

  他露出讓人噁心的淫穢表情,還故意吐了一口口水在夕葉身上。

  我舉起已經斷成兩半的破魔劍,立誓要把這個不可饒恕的傢伙碎屍萬段。但這卻改變不了現在我仍被困在結界中的處境。為什麼夕葉已經死了,結界卻仍沒有消散呢?難道她用來綁住我的執念真的就這麼強嗎?

  「舉著那把破劍就想殺我嗎?嘿嘿,妳這小姑娘還真是有趣,不過就是缺了點自知之明。我聽說影狽被妳這樣的小姑娘幹掉,看來那傢伙也不怎樣阿,呼呼呼。」

  他將手指伸入結界內,我用力一砍,卻只砍斷了他的指甲。

  「唉唷,妳這小姑娘可真兇哪,還好我夠小心,不然斷了手指要重長出來可麻煩的勒。」他摩娑著自己的手指,接著說「原本我是打算姦了妳再吃掉妳的,不過為了安全還是先殺掉妳再姦屍好了。」

  天空完全暗了下來,最後的光明,照亮妖怪那先向後縮,又猛烈向我刺來的利指。

  那速度實在太快,我完全不及抵擋。只聽到撲通一聲,我身體裡某個跳動了十幾年的東西停了下來,我藏在懷中的雪芙人形,也斷裂成兩半,沾滿了血飛了出去。

  「……」巨大的衝擊讓我眼前變的模模糊糊,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痛,只覺得好睏、好想睡覺,我什麼也不想管了,只是沉沉的閉上了眼,然後,連感覺也沒有了。



  睜開眼只看到眼前一片白茫茫。

  並不是冬雪的那種白,而更像是一片無止盡的大霧那樣的白。

  這是哪裡呢?我試著用手摸索,卻只摸到水氣的觸感,無可奈何,我只好往前走。

  走著走著,眼前稍微開闊了起來,我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這裡應該是條河吧?霧氣稍微散去了些,我打量四周,發現河岸上堆滿了一座又一座鵝卵石搭成的小塔。

  到底是誰,會費這麼大功夫在這裡堆起這樣多的石塔呢?

  隱隱約約中,我好像聽過類似的傳說,可我卻怎樣也想不起來,那傳說所說的地方到底是哪裡。

  我蹲下來,撫摸著那些石頭,但只是輕輕的一碰,石塔就倒塌了,石頭落在地上,發出異常巨大的回聲。我站起身,看向對岸,河水一望無盡,河上籠罩著濃濃的霧氣,霧氣之中,似有什麼逐漸靠近。

  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之外,又多了一種非常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我是認得的,村裡的船夫每次在湖上划船時,就是這樣的聲音。

  我突然想起那個傳說,阿阿,原來這裡是三途川哪,原來我已經死了阿。

  真是讓人不甘心哪。

  但為什麼會如此不甘心,我卻想不起來,只覺得心好痛、好痛。

  那船駛到我的面前,船上站著一位穿得一身雪白的女子,我有點驚訝,那女子分明是我的妹妹雪芙,但那女子的氣質卻又與雪芙十分不同,也彷彿不認識我似的,也許每個人在這裡都會看見自己最想念的人?

  但也因為雪芙,我終於想起我所不甘心的是什麼了。

  在收拾掉那個為非作歹的妖怪以前,我怎能就這麼死掉呢?

  我感到我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那長的像雪芙的女子對我伸出了手,我只是拼命搖著頭。

  「我不能走。」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我看見,天上垂下了一條細如蛛絲的光絲,那光芒溫和安詳,就像夜晚的月光一樣。我抓住那條光絲,對女子露出抱歉的微笑。

  「我不能跟妳走。」

  那女子好像了解了什麼似的,對我深深鞠了個躬,我還來不及看到她抬起身子,就被光絲拉了上去。



  醒來之後,我感覺背上多了個什麼東西,那東西似乎是我身上的一部份,而且現在如果不將它伸展開來,我就會非常不舒服。

  但我一將那東西伸展開來,就爆出了強烈的風壓,將四周的物體都震飛開去。

  這時我才看見被吹倒在地上的妖怪,那個醜陋的巨人。

  在我醒來的那瞬間,他似乎正把他那話兒抵在我身上,也因為那東西貼的最近,也被爆波震的血肉模糊。

  看到牠狼狽的樣子,我不禁竊笑了一下。

  「妳……怎麼可能……妳明明死了的。」

  我微笑,揮動背上的翅膀,輕輕的浮上空中。

  「因為、月光。」

  「妳是說帝流漿……?不可能的!今天是朔月,怎可能會有什麼帝流漿?」

  我將背上的羽翼分出一部份,一大群漩渦狀的黑羽在我手上凝聚成一把劍,我將劍指向妖怪身後,那裡是月見湖,湖上飄著一顆大大的月亮。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天狗蝕日的關係,湖中的倒影以為到了晚上,才跑了出來吧?」我將黑羽劍指向怪物「你的疑問都已經解答了,現在你這該死的畜牲該去死了吧?」

  「可惡,妳別太得意忘形阿!告訴妳,沒有結界困住妳,我一樣可以殺妳第二次!」

  妖怪衝了過來,但我並不是很在意,反而是地上散落的一串橘色念珠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拾起念珠,拍去上頭的灰塵,很珍惜的收進了懷裡。

  「妳在看哪裡阿!」

  妖怪揮出猛烈的一拳,劇烈的風壓讓我的頭髮向後亂飄,但對現在的我來說,那不過就是花拳繡腿罷了。我輕輕偏過頭,就閃過了拳頭。

  「夕葉……我一定會為妳報仇的。」

  妖怪一拳落空,勉強維持住身形,轉身又想攻來,原本牠應該還能再揮出一拳的,但我已經再也無法忍受這醜陋噁心的東西了,我揮動黑羽劍,妖怪瞬間一分兩段,下半身留在原地,還沒發現自己已經死亡的上半身則飛過了我頭上,摔在遠方。

  我抬頭看向天上,只露出圓邊一角的太陽,看起來就像新月一樣。


  我收起黑羽劍,想從地上散落的頭顱中找出夕葉的頭,好好為她安葬。但在這個時候,遠方一個漸漸接近的腳步聲,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人走的很快,一瞬間就已經到了眼前,我提起防禦架式,卻又馬上放下了雙臂。

  我太認識那個人了。

  他完全沒變阿──

  「師父!」

  
  我跑了過去,想擁抱師父,但在碰到前的幾步,又猛地停了下來。

  「哎呀月讀,真是好久不見了阿。看來我是來晚了一步,妖怪也已經被妳收拾了呢……妳做的很好,月。」

  一邊說著,師父一邊作勢要抱住我。我向後躲了開來。

  「別碰我!」

  「!?」

  「師父,請不要靠近這樣醜陋的我。」

  「醜陋?不會阿,人家說女大十八變,月現在可是美的不得了呢!不過長大了反而變的比以前更害羞嘍?」

  我搖頭「不是這樣的……」

  「我已經是個醜陋的妖怪了……再也不是可以被人愛的人類了。」

  「所以師父,請你不要靠近這樣醜陋的我。」

  師父沒有說什麼,只是露出他一貫的微笑,然後嘴角越勾越上揚,突然大笑了起來。

  「師父!你在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

  「哈哈哈……月,妳覺得我有什麼不同嗎?」

  「疑?……沒有什麼不同阿。 ……阿!」

  「這就對了,因為我──」

  因為師父──

  「早就死了。」

  什麼嘛!師父這個壞蛋,竟然騙了我這麼多年!

  「其實我跟妳是一樣的。」

  這麼說,師父當初離開我,也是因為……

  「當初的我面對如此可愛的妳也是十分自卑的,我是一個死人,怎配得上妳這樣可愛的女孩呢?」

  我搖搖頭「師父就是師父,我才不會介意那種事呢。」

  「我也不介意妳是不是曾經死過阿,可是,妳自己會介意不是嗎?」

  「阿……」

  「不過,現在都沒關係了。」

  師父摸了摸我的頭,我瞇起了眼睛。

  「月,永遠在一起吧。」

  我抱住了師父。變成妖怪之後,連血腥味聞起來都甜甜的。


  「嗯,永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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